七日之限已至。御前設庭,三席共審,萬民觀證。姒無霜跪于堂前,不為自辯,只為證道——律不為權設,不為黨爭,而應為天下。舊法新律之爭在雪中爆發,真卷現世,故人對立,正邪難分。而那位掌舵天衡者,終于走至了抉擇的十字路口。
冬雪如鹽,京師大理坊外聚滿人潮。白雪壓頂,百姓卻無人離去。
他們來此,不是為看人死,而是為看“律”生不生。
御前設庭,三席排開:
左席:律史老官,陳叔安,曾為姒庭章門下,執律四十年,冷面鐵言;
右席:民間學士,裴澤,出身寒門,曾著《百姓自審錄》,力倡“律可入里”;
中席:郁長韞,陛下親欽,身兼名聲與命運。
庭堂中央,姒無霜長跪雪中,面無懼色,白衣如刃。
顧令衡立于其側,眼神沉如深井。
陳叔安首先發問,聲如暮鐘:
“姒氏,本庭問你:三日前焚毀之卷,是否本案真證?”
姒無霜答:
“非也。真卷未毀。”
此言一出,庭堂一震,四座皆驚。
裴澤立刻追問:
“既有真卷,為何藏之不交?律司應為公器,而非私藏!”
姒無霜不閃不避,抬眸直視:
“因那一夜,律署有鬼。”
“若卷入鈞衡,即葬法心。”
郁長韞手指輕點案卷,一語未發。
他在等她揭底。
姒無霜伸手入袖,緩緩取出一軸絲帛。
眾人屏息。
她展開卷軸,其上字字銀線精刻,為三年前“太子貪墨案”完整收支之證,連帶數位朝中重臣暗中往來金賬。
更駭人者,是其下方角落一行微書:
“此卷為暫存副本,真卷藏于‘風簿之地’,律司三年無人問及,系避亂之策。”
陳叔安神色劇變,立刻翻案對照,竟與當年鈞衡所立偽證大相徑庭。
裴澤喃喃:“三年所爭,竟爭了假卷?”
姒無霜卻不答,只望向郁長韞:
“師兄,你該知道它藏在哪里。”
郁長韞眼神微動,指下輕輕一敲:
“風簿,是律司廢檔之地,歷代官卷沉眠其中。”
他終于開口:
“三日內,律吏未曾自查。”
“律之命,已危。”
此刻庭上正式開辯。
陳叔安主張:“即便舊案失察,姒氏亦犯泄密之過,理當伏法。”
裴澤駁之:“若以律死律,誰還敢守法?”
姒無霜不等二人爭盡,忽而高聲:
“律若為殺而設,我不跪!”
她猛然起身,雪中長跪之姿,轉為執卷而立,直視庭上:
“諸位所問皆問我生死,但我所問,只問律能不能救人。”
“三年前,我父被害;三年后,我以命求證。若此卷不公,殺我何妨;若此卷為真,律司為何不自審?”
庭外百姓中爆發低聲喧囂,竟有不少人跪地叩首:
“愿聽律之新!”
“律若可明,我愿自守。”
郁長韞此刻終于道:
“本庭判前,尚需一人作證。”
眾人驚愕。
他揮手,一名白衣老人緩步而出。
那是三年前,因案“自縊而死”的太子賬主——王直,竟然還活!
王直被扶上庭,聲音微弱卻清晰:
“三年前,我奉太子令,以私賬偽簽供金,然上級命我‘另抄一份’,藏于風簿。”
“所用銀章,實為姒大人所遺,非其所為。”
眾官震驚,王直再言:
“姒庭章死前亦查此卷,后被迫自縊。”
一語如雷,舊案崩塌。
姒無霜靜靜垂首,淚水未落,肩卻微顫。
郁長韞此時朗聲:
“本庭有言:律以證立,案以理判。”
“舊案不實,姒氏冤矣。”
裴澤與陳叔安各自落筆,于卷上題判:
裴澤:“可歸位,毋追責。”
陳叔安:“雖情可憫,律不容私。”
三票之二,判姒無霜清名得復。
庭外百姓齊聲喝彩,雪地如沸。
庭甫散,皇帝李昱親至。
眾官驚跪。
李昱不語,只取庭上銀卷,輕輕合卷。
他望向姒無霜,淡聲道:
“你以身為刃,斷我朝律毒。”
“你之所愿,何在?”
姒無霜緩緩跪地:
“愿鈞衡不再為權設,愿律章人人得見。”
李昱沉吟片刻,朗聲宣布:
“即日起,律司設‘民評堂’,民可閱律、評案、請審。”
“律歸民議。”
一語落地,天地無聲。
而后,大理坊上,萬人齊呼:
“律明!姒明!”
姒無霜卻在雪中靜立,仿佛已聽見父親笑語在風中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