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烏云密布。
翻滾的黑色云層中,吹來陣陣刺骨的寒風,這風好像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凍僵。
陶曉紅余光里看見老公的后背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她渾身一僵。
腦袋猶如千斤重,她看見一雙小手緩緩伸出來,然后遮住了王文才的眼睛。
“誒,誰把老子眼睛給擋住了?”王文才煩躁地往后退了兩步,以為誰在惡作劇。
這一嗓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啊!!!——”
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小桃滿臉血,一雙眼睛空洞又詭異,嘴角咧開,湊到了王文才的耳邊,輕輕開口,“王叔叔,你還記得我嗎?”
一股腐爛惡臭的味道直直鉆進王文才的鼻子里,熟悉的聲音勾起了他的記憶。
“叔叔怎么不說話?當初你把我騙到你家的時候,不是說覺得我很好看嗎?叔叔,我好看嗎?”
小桃松開手,她的臉皮已經腐爛,露出若隱若現的白骨和皮膚之下蠕動的蛆蟲。
王文才張大嘴巴,驚恐萬分,他想要把目光移向別處,但裙全身根本動彈不了。
“燕燕。”
葉徵沒有害怕。
他只有激動。
他顧不上自己身體不適,努力張開懷抱,“燕燕,還記得爸爸嗎?”
小桃一下子抬頭。
好多好多年沒人叫她的真名字。
村民們不知道,就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的真名。
“我叫……燕燕?”
“對,你叫燕燕,你叫葉靈燕,水靈的靈,燕子的燕,我們希望你是一只可以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際有靈氣的飛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葉徵一邊說,眼淚一邊順著這些年思念女兒的皮膚溝壑往下流。
他臉上在哭,心里在笑。
笑著笑著,苦澀的眼淚又滑進嘴巴里。
女兒死掉了,回不來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鬼魂。
這事實讓葉徵幾乎崩潰。
小桃卻飄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擦掉葉徵的眼淚,可惜她做不到,只能沖他露出一個笑,“爸……爸爸,你這些年,一直都在找我嗎?”
“爸一直都在找你,姐姐,我們都很想你。”葉卿潼在一旁顫抖著聲音說著。
她想要碰姐姐的胳膊,卻從姐姐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顧己猛地咳嗽了兩聲,“小……小燕子。”
再叫小桃她會永遠被困在這。
“你的時間不多,好好說明情況,說完你們再敘舊也不遲。”
小桃點頭,當著全部村民和警察的面說出了這個村子的真相,以及這些年王文才有多畜生。
“當年我的確是被王文才玷污殺害,我奮力反抗,被他掐死,他惶恐害怕,把我埋在河道口旁邊——”
“你放屁!你有什么證據!”王文才反駁,被旁邊警察一巴掌扇上了嘴。
警察壓著怒氣冷眼道:“死者現身說法還要證據?您腦子被水淹了?”
看那小姑娘瘦的!
很顯然,不止他一個警察這么想。
被葉徵叫來的孫隊長也是這么想的。
村長松了口氣,只要供出王文才,他們就沒事兒。
然而下一秒,小桃的話鋒就轉到了村長的身上,“我們都是被村長拐來的,除了我,還有好多好多人!”
“你胡說!!!”村長杵著拐杖瘋狂心虛,瘋狂破防。
這幅樣子說一斤說明了他的心虛。
小桃冷笑,“我胡說?警察叔叔,你們可以去每戶人家看看,這些年我看著陌生的姐姐妹妹被帶進來,我想要幫他們,我恨我自己只是一個鬼影,只有幾幾才能看見我,為什么?我們做錯了什么要被當做物品賣來賣去?”
她無數次想要拯救那些可憐的人。
無數次的失敗。
無數次怨氣滋生差點成為厲鬼,卻被顧己拉回來,厲鬼是無法進入輪回的。
在數不清的痛苦和復雜的情緒里,她如果還是一個人,也許也會和那些女人一樣,成為瘋子。
可是,這是她們的錯嗎?
“這不是你們的錯,是人販子的錯。”孫隊長來之前知道這村子有問題,他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警察們在每一戶人家都搜到被鎖起來的女人時。
心理準備還是崩塌了。
那些女人蓬頭垢面披頭散發。
還有些沒瘋的,則也是目光呆滯,面對闖進來的男人,竟然有一個什么話都不說,伸手扒拉衣服。
多么荒唐!
多么可笑!
孫隊長壓住心口的火氣,立刻打電話給了上面,將王文才和陶曉紅以及村長帶走了。
村長還不死心,“警察同志,我今年都七十了,應該會從輕處罰吧?”
孫隊長冷笑,“從輕?我不讓你判死刑吃槍子兒,老子就不姓孫!”
村長眼前一黑,“我就是買了幾個人,怎么就要死了?!我又沒少她們吃少她們穿的,反正女人都是要傳宗接代的,來我們村子不是一樣的,怎么就要死了?!”
隊員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隊長,這里沒監控。”
孫隊長立刻比了個了解的手勢,把人拖到角落,一群人收著力道把村長打了一頓,打的滿臉的血,鼻青臉腫,昏死了過去。
等會問,就說他自己沒站穩摔了。
旁邊的陶曉紅和王文才已經嚇暈了,等他們醒來,等待他們的也是法律的判決!
小桃的尸體被挖出來,還要去法官那邊送檢。
村口的雪不再下了,葉徵虛虛抱著女兒的身體,幻想著女兒的溫度。
時間快到了,小桃能感覺到。
“爸爸。”她開口。
“爸爸在。”
“我記得,小時候我和妹妹睡不著,爸爸就會給我們唱歌,我小時候總是覺得爸爸唱的很難聽,但是我現在看很想聽,爸爸,你能唱給我聽嗎?”
葉徵看著女兒的身體一點點變淡,哭著點頭,“能,爸爸唱給你聽!”
哭腔混合著眼淚,他忍著酸楚唱著。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