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祝繁音開口,謝清和先接過了話茬:“是她,當日和兄長一塊撞見這奴才,雖然失了本分,卻是個制香的好苗子,所以特意將她要了過來。”
他又看向祝繁音,面上是慍怒樣子,眼神卻溫和:“前些日子不是新制了衙香,還不快去點上?”
祝繁音還是有些擔心,只是此情此景,已不容她再猶疑。只得應下,退到了屏風之后。
她并不愿意與謝清則有過多交集,這位大公子在戰場待的太久,看人的眼神也算溫和,卻總有些肅殺之氣。
謝清和的回護之意太明顯,謝清則搖頭笑笑,同他談及了正事。
屏風之后,祝繁音點了衙香,煙氣升騰,氤氳出滿室淡香。隱約聽得二人對話,是關于老侯爺的事情。
謝清則苦口婆心:“……父親的事情你也該多上心,眼下太尉曾文正于年后乞骸骨已是板上釘釘,父親是曾文正的學生,如今朝廷內外都覺得這個太尉是要落在父親頭上的,你身為世子,于情于理都該與朝臣多多走動。”
謝清和靠著椅背,聞言垂下眼睫:“兄長,非是我不愿出力,只是我這幅身子骨你也知道,連云溪苑都出不去,遑論與朝臣交游。”
他頓了須臾,牽著嘴角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若是放在往年,父親興許要頭疼,可如今兄長回來了,能處處幫襯著父親,我才好心安理得的縮在這院子里。”
謝清則:“可……清和你才是世子。”
謝清和長嘆一口氣:“我今年是侯府世子,明年興許就是一抔黃土……”
話音未落便被謝清則急急打斷:“你胡說什么!”
書房里一時間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祝繁音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香灰,恍惚記起來上一次去尋寧玉時所聽說的事情。
按寧玉的意思,謝清則回京之后,從未停止過與京中勛貴的交游,連香房都被折騰得人仰馬翻,可見也并沒有什么隱瞞謝清和的意思。
既然如此,又何苦非要到云溪苑里,假惺惺地說起這許多事,非要給謝清和尋個不痛快。
又或者,本就是勝利者的耀武揚威?
祝繁音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不知過了多久,展十一敲了敲房門:“世子爺,該喝藥了。”
謝清和這才攀著輪椅把手撐起身子:“兄長……”
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謝清則自然懂,起身行至門口,忽然停住腳步:“清和,這個奴才雖說有點本事,但到底不是個安分的主兒,還是不要留在院中為好。”
祝繁音:“……”
她真的很好奇究竟做了什么,能讓謝清則厭惡至此!
謝清和:“多謝兄長提點,我會注意。”
展十一端著藥進來,沖屏風后喊了一聲:“過來。”
祝繁音只當是服侍謝清和喝藥,快速起身挪到謝清和身側。
那人竟已是面色慘白。
祝繁音被駭到,不自覺后退一步,謝清和看著她,勉力牽扯著唇角:“你別怕。”
是衙香!
祝繁音忽然反應過來,沖到屏風之后將衙香熄滅,又打開窗門,將沉香氣味散出,這才松了口氣。
待沉香味散盡,就無事了。
展十一將藥碗放在她手里:“去給世子爺喂藥。”
祝繁音此時沒工夫去細想他的用意,乖乖坐在謝清和旁邊,舀了半勺湯藥喂到謝清和唇邊。
今日所用衙香中所含的沉香氣味霸道,謝清和受了沖撞,已是渾身無力,連吃藥也費勁。
祝繁音心中苦的發澀,她有些想哭,卻不知緣由。
可眼淚分明已經擠在了眼眶中,她不敢看謝清和。
唯恐一抬頭,眼淚就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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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盞隔一扇窗,看到謝清和幾乎已經偎在祝繁音懷里。
她心中暗道這祝繁音果真是個狐媚子,窗門未關就和世子爺勾勾搭搭,沒準是安了刻意的心,偏要讓旁人知道。若是霓裳看了,不定要氣成什么樣子。
綠盞忽然計上心頭,抓著路過的女婢詢問:“可看見霓裳了?”
“霓裳姐姐往外頭去了。”
綠盞出了云溪苑,左瞧右看,怎么也見不著霓裳的身影。
正覺得奇怪,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幽幽女聲:“你在做什么?”
綠盞被嚇一跳,轉過身看到是霓裳,撫著胸口嗔怪:“你怎么鬼魂一樣,嚇死我了。”
霓裳神色似乎有些緊張,急急質問:“你看到什么了?”
綠盞只覺得一頭霧水:“什么看到什么?我是有事找你,聽人說你出來了,跟出來又不見你人,還差點兒被你嚇死。”
霓裳瞧她不像騙人,這才放下心來問詢:“你找我有何事?”
綠盞湊近:“我是來告訴你,那個祝繁音真是不簡單,光天化日門窗大開,世子爺都快滾到她懷里了!”
霓裳頓住了腳步。
如綠盞所愿一般皮笑肉不笑:“她倒真是膽大,既然如此,就別怪我手段陰狠了。”
“綠盞,你幫我傳個話,今日酉時都到院中來,這云溪苑的規矩,實在該立立了。”
綠盞掩住心中興奮,乖乖應下:“我曉得了。”
明月一聽聞消息,便是這一出是沖著祝繁音來的。
不免有些擔心。
祝繁音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性子,碰上霓裳怕是要吃虧。
本想提點下,可祝繁音自打晨間進了書房,一整日都見不著人。
明月不敢聲張,唯恐又被霓裳抓了把柄,只得偷偷找了宛兒一起。
不多時宛兒回來:“明月姐姐,繁音姐姐眼下在世子爺臥房。展侍衛說,世子爺睡得不好,繁音姐姐在伺候呢。”
這樣的事,是往常霓裳也沒做過的……
以霓裳的性子,怎么可能會放過祝繁音?
明月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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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和一整個下午都睡得不安穩,祝繁音陪在旁邊,一刻也不敢松懈。
原本將謝清和送回臥房之后就打算離開,可展十一攔住了門,聲音干巴巴:“世子爺不舒服。”
祝繁音也確實放不下心。
于是這一留,就到了黃昏。
世子爺悠悠轉醒,一雙眼茫茫然落在她身上,喊她的名字:“繁音。”
祝繁音看向他,卻半晌等不到下文。
她轉頭向展十一求助,后者照例抱著他那把劍,山一樣巍然立著,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
祝繁音只得硬著頭皮回答:“世子爺,奴婢在的。”
謝清和“嗯”了聲,聲音仍然有些虛弱:“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