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羅。
一時間,所有人齊齊看向祝繁音。
她在云溪苑中主管香事,如今香出了問題,她無論如何都脫不開干系。
這一點,祝繁音顯然也明白。
可此時此刻,她腦子里只有前幾日在醫書上看到的那句話。
曼陀羅,全株有毒,若以火燃之,其煙霧可致幻、有損呼吸,四肢痙攣。
她忍不住想,謝清和得多難受啊。
陳嬤嬤抓著賽華佗,雙眼發紅,幾乎是在祈求:“如今知曉了是何種毒藥,世子爺可……可還要緊嗎?”
賽華佗忙點頭安撫:“您別擔心,世子爺中毒不深,我已經用銀針止住毒性擴散,等稍后服了解毒的湯藥就會清醒,再好好調理幾日,定然無礙。”
陳嬤嬤連連點頭,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能放下:“哎,哎,無事就好。”
謝清和平安,陳嬤嬤總算冷靜下來,打算好好追究下毒的事。
為免打擾謝清和休息,留了明月和展十一在臥房伺候,其余所有人一并跟著去了正廳。
頭一個要問的,自然是祝繁音。
“如今,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祝繁音垂眸不語。
眾人只當她被嚇住。
綠盞與霓裳對視一眼,自覺時機已到,于是開口委婉道:“奴婢有一事,不知該不該……”
話音未落便被陳嬤嬤打斷,語氣極其不耐煩:“若與此事有關,就快說!”
“前日夜里,奴婢睡不著覺,想著去院中走走。大半夜的聽見小香房有動靜,奴婢唯恐是遭了賊,趕緊跑過去細看,隔著窗,只瞧見屋內的人影打開了香爐,似乎加了什么東西,不多時,繁音便出來了,奴婢便想著無事……”綠盞頓了頓:“可如今想來,會不會就是在那時加了曼陀羅?”
祝繁音反駁:“我沒有……”
“你住口!”陳嬤嬤大聲喝止,吩咐霓裳:“你去將湯媽媽找來,讓她來看看這香灰里究竟有什么,我倒要看看湯媽媽面前,她還要怎么狡辯!”
霓裳領命去了。
祝繁音還算冷靜。
她沒有害人的動機,這擺明了是陷害。
陳嬤嬤關心則亂,被憤怒沖昏頭腦,這不要緊,等謝清和醒來,她自然能重獲清白。
何況……
祝繁音瞥一眼桌上的香爐,只怕她根本不缺洗清冤屈的證據。
湯媽媽來的很快,一半是擔心祝繁音。
祝繁音的秉性她再熟悉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更清楚祝繁音在云溪苑處境不好,心疼得很。
兩人目光交匯,見祝繁音還算平靜,湯媽媽多少松了口氣。
霓裳去時已經說明了緣由,湯媽媽也不啰嗦,徑自捻了一些香灰湊近嗅聞,得出了和賽華佗一樣的結論。
香里的確是有曼陀羅的。
陳嬤嬤面帶厲色:“你認不認罪?”
眾人再度看向祝繁音,有人得意,有人好奇。
但大多人都覺得,祝繁音此番,已經沒了什么翻身的機會。
祝繁音渾不在意:“認罪之前,陳嬤嬤可否容我再問幾個問題?”
“你問吧。”陳嬤嬤冷淡道。
“我是湯媽媽一手帶出來的人,為免湯媽媽偏心我,我想要霓裳一同回答。可否?”
陳嬤嬤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人群中一陣嘩然。
眾人紛紛覺得這個祝繁音真是瘋了,霓裳與她水火不容,這不是自找死路!
霓裳輕蔑地瞧她一眼,只覺得祝繁音是在垂死掙扎,可鐵證在前,她已經再翻不出什么風浪。
面上倒是和和氣氣,站在了湯媽媽身側。
祝繁音問:“我想問二位,此爐香中,除卻曼陀羅,還有什么呢?”
湯媽媽答道:“應當還有柏子仁、甘松蕊、白檀香和些許丁香。”
霓裳的答案與湯媽媽相差無二,答完后又補了一句:“這不就是世子爺臥房中的香房嗎?”
祝繁音并不回答,又看向綠盞:“這香爐是你從香房拿出來的,可確定這是昨日的香?”
綠盞翻了個白眼:“自然是,香房之中都標了日子的,我看日子拿的!”
祝繁音又問:“你確定前日夜里,見我出入香房?”
綠盞愣了一霎,隱約有些不安,卻還是嘴硬道:“那是自然,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到底想說什么?”
祝繁音輕挪兩步,站在了陳嬤嬤面前,托腮思索:“這倒是怪了。”
陳嬤嬤瞇著眼:“你什么意思?”
“陳嬤嬤近來在外有所不知。前陣子世子爺夜不成眠,故而段神醫來時,我斗膽請祝繁音協助,擬了個新的香方。”祝繁音話說一半,看著霓裳和綠盞微微變了臉色,十分滿意:“可香房之中涉及諸多藥材,奴婢一知半解,為此特意叨擾了世子爺。”
“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前幾日這香方終于制成,奴婢早與世子爺商議過,將臥房的香換成了這個方子的。您若不信,可以找展十一確認,亦可以取來前幾日的香灰問詢湯媽媽。所以,奴婢實在也很好奇,這昨日的香灰怎么會是從前的香方?”祝繁音故作惶惑:“不知拿香的綠盞姑娘,可有什么頭緒嗎?”
這個證據實在漂亮!
若拿來的香灰就有問題,那足以證明祝繁音的清白。
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綠盞已然嚇破了膽:“這……這的確是從香房拿出。”
“從香房拿出不假,那究竟是何時放進去的?究竟是誰熟知香方,特意做了一爐舊香換了新香!”祝繁音面色凌厲:“是前日夜里,你看到的我嗎?”
說到此處,陳嬤嬤已然明了其中關竅。
被咬的人無辜,那咬人的一定有問題。
更何況,云溪苑中謝清和是祝繁音最大的倚仗,她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害到謝清和頭上。
誰會陷害祝繁音呢?這幾乎已經是明牌了。
綠盞已然面色慘白。
這和她們說好的不一樣!
按照計劃,她只要趁夜里換了毒香,再趁亂咬死見過祝繁音下毒就可以的。
可她怎么會換了香方?
綠盞咬著下唇,額頭沁出一層汗,在人群中慌亂尋找霓裳的身影。
她張著嘴,幾乎要在陳嬤嬤銳利的視線中將一切謀劃和盤托出。
可此時,霓裳忽然出現在她身后,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信我。”
這多少讓綠盞冷靜了些。
是了,已經跑不掉了,此時咬出霓裳,百害而無一利。
不如先認下所有,等霓裳來救她。
“綠盞,你什么時候通曉了香事,還能用來陷害?”陳嬤嬤對綠盞的本事一清二楚,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霓裳:“還是說,是你身后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