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音心下微跳,整個人被一種奇異的不安所籠罩。
她抓住寧玉的肩膀問:“當日什么情形,你說與我聽聽。”
寧玉見她樣子嚴肅,雖然面上還掛著淚,也迅速按下情緒,仔細回憶起當日的事情。
她記得,那一日張管家到香房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底下的人早去睡了,只有湯媽媽與寧玉還在香房里守著,以防主子回來突然有了吩咐。
寧玉困得要命,縮在湯媽媽身邊直打盹兒。
張管家從外頭風風火火跑進來,氣兒都沒理順便沉著一張老臉:“出事了。宮里來了消息,侯府有一個女婢暗害世子爺,現下已經下獄,說是負責香事的,擇日問斬。”
湯媽媽當即白了臉。
“我過來是為了香房的冊子,看看毒香的材料,是否從香房出去的。”張管家看了她一眼:“快些拿出來吧,若香房出入清楚,興許還有救。”
湯媽媽原本心神雜亂,如今投影到這里已經顧不得思索,匆匆取來冊子交給了張管家。
寧玉原本還安慰湯媽媽:“一定不是繁音。”
可之后許多天,祝繁音始終沒有回來。
這才有了方才,寧玉哭著跑來的事情。
祝繁音心中涌起一股子不祥的預感。
張管家這些話,其實算不得撒謊,可偏偏說得含混,句句所指,都是祝繁音。
香房的冊子祝繁音見過,其上仔仔細細記錄了香房的各項進出。依著張管家所說,查香料的缺漏,其實并無不妥。
可偏偏卻用了這樣的說辭……
寧玉見她面色變化,小心問道:“繁音,你怎么了?”
祝繁音勉強笑笑:“無事,興許是我想多了吧。”
她起身去門外看了一眼,見誠王和世子爺還在書房之內,略一思忖,叫來了宛兒:“宛兒,我去香房一趟,晚些回來,你見明月了記得同她說一聲,若是世子爺問起,也好有個交代。”
宛兒自然應下。
祝繁音回身,抓著寧玉就往外走:“走吧,我們去找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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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和與趙璟一道坐在書房。
趙璟今日難得好興致,要明月準備了茶葉器具,要親自煮茶。
謝清和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窗外。
好巧不巧,正看到祝繁音拉著寧玉經過,快步離了云溪苑。
趙璟瞧了一眼:“你跟玲瓏心怎么了?”
謝清和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頗有些頹廢:“我同她說了,我利用她。”
趙璟手上動作不停:“然后呢?”
“她不在意。”
趙璟將面前的茶杯轉水,推到了謝清和面前:“所以你痛苦難受又自責,覺得和玲瓏心之間的一切都源于錯誤的開始,并且不知如何面對她是嗎?”
謝清和:“……”
他沒好氣地白了趙璟一眼:“你少看些話本子吧。”
趙璟瞇眼笑:“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玲瓏心的反應并不反常,不是嗎?”
謝清和沒說話。
和祝繁音的交易,原本就是各取所需。
祝繁音需要他的力量,他需要祝繁音的本事來打破云溪苑岌岌可危的微妙平衡。
可他唯獨沒有算到,在這個過程之中,他自己起了歪心。
趙璟雖然身為王爺,然的確有個鐘愛話本子的奇怪喜好。話本子之中講紅男綠女情情愛愛,大多數時候,誠王爺滿腹經綸,卻無處發揮。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為情所困的友人,自然慷慨非常給出建議:“從前就是從前,既然過了,既然玲瓏心還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還是有努力空間的嘛。”
“只要投其所好,憑你的樣貌才學,未必拿不下啊。”
投其所好?
謝清和低頭,垂下了長睫。
祝繁音如今唯一惦念的,只有祝家的血仇。
他自然知道,祝繁音長久地活在仇恨里,甚至是仇恨推著她活到了如今。
但他也知道,祝繁音復仇成功,一定會離開侯府。
屆時天下之大,她有那么多的去處,又怎么會和如今一樣,停在他身邊呢?
趙璟還在輸出:“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以向皇祖母求個恩典,把她抬了做妾,再慢慢發展。”
謝清和皺緊眉頭看趙璟一眼,后者毫無所覺:“可她畢竟是奴籍,是不是得先入個良籍?”
“你怎么越說越離譜了?”
趙璟:“難道你想娶她做妻?”
謝清和:“……”
他偏過頭去不肯回答,趙璟卻覺得是自己猜的太過于準確,一邊暗暗感慨謝清和還是個癡情種,一邊又在想奴籍做世子妃的可能性,不覺間已在腦中構建一部大戲。
謝清和倒并未想到這些。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似乎已經逐漸失去了對世間人或物的執著。興許漂浮此生,自在來去便足矣。
一直到后來,他在祝繁音的身上看見了另一種可能。
謝清和不覺間彎了唇角。
外頭的陽光那樣好,穿過窗戶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在這樣的陽光里確認了極陰暗的想法,趙璟說得對,只要……只要祝繁音還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一切都未可知,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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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齋。
謝清則看著手中的冊子,不動聲色地翻過一頁又一頁。
香房的進出項并不復雜,負責的湯媽媽又足夠心細,是以各項記載十分清晰。
可那又如何呢?
謝清和敢在圣壽節上下這樣的死手,他又豈會叫謝清和好過?
死一個霓裳,不要緊的。
可如今滿汴京的勛貴,都認定了他是幕后真兇!
謝清則幾乎咬碎了牙齒。
圣壽節當日的情景,走馬燈一樣在他面前晃。
那個不知所謂的祝繁音,在集英殿里瘋狗一樣攀咬,是打定了主意要害他的。
不過一個婢女而已,在謝清和那里得了倚重,竟打算騎到他的頭上了?
謝清則模模糊糊的想,怪不得……怪不得當初一回來,就在他眼前點了荔枝香!
都是謝清和謀算好的!
他越是想,便越是恨!
手中的冊子偏偏不稱心,謝清則又翻兩頁,極不耐煩將整個冊子拋給了張管家。
“行了,我不看了。”
“張管家,你記住了,我不管她祝繁音是不是干凈,我的要求只有那一個。”
“我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