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十七毫無準備,乍然與祝繁音對上眼,下意識驚得偏過頭去。
祝繁音:“……”
這個反應和徹底攤牌到底有什么區別?
展十七更加尷尬,后知后覺意識到,方才的反應應該是壞事了,可此番情況之下,更不可能去向謝清和求助。
于是短暫糾結之后,展十七選擇了繼續演。反正已經暴露,祝繁音就算要找事,也找不到他頭上來。
想開了這一點,展十七徹底放松下來,將注意力挪回到趙璟身上,再次同沈照月強調:“……王爺的眼睛無礙,沈小姐不必擔心。”
祝繁音亦在思量。
以他們的表現來看,展十七的身份,起碼在趙璟這里已經是名牌了。這位“神醫”既然是趙璟找來,那起碼說明,謝清和的腿是什么情況,趙璟從來都知道。
這也不奇怪。
趙璟與謝清和向來過從甚密,確實沒有瞞著趙璟的理由。
只是……
祝繁音抬眼看了看遠處的沈照月。
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影響著謝清和的安危,多一人知曉不如少一人知曉,也只能懂裝不懂了。
眼下最難受的還是趙璟。
若時間倒流再回到一刻鐘前,他定不會為了揶揄謝清和說這樣的話。
眼下被沈照月看顧著,雖然目的達成,他也沒看到預想中的好戲。
祝繁音雖然驚奇了一瞬,卻再沒其他反應。
趙璟更失望,這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有了神醫的再三保證,沈照月總算放下心來。
展十七還算仗義,特意叮囑要他好好休息。
于是沈照月連忙推著他回了房間。
書房之內剩下的,便只有云溪苑中的主仆四人。
展十七很想逃。
一番尷尬之后,才發現謝清和直至此時,還是神色淡然,沒一點兒做局被戳破的意思。
以他對謝清和的了解,謝清和的臉皮也不至于厚成這樣,那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這位祝姑娘已然知曉了。
果然,謝清和開口:“你們兩個先出去。”
人數具體,又牢牢盯著祝繁音,被趕走的顯然是倆電燈泡。
展十七拔腿離開,路過展十一時,順手一道扯走。
謝清和問:“繁音,你有話要對我說。”
他似乎在問,語氣卻是篤定。
祝繁音看向他。
她應當有千言萬語,應當有許多話要說,可這一層層的擔驚受怕之后,她張張嘴,卻只有嘆氣:“世子爺,你不該告訴我。”
“我雖然不知曉你的計劃,可也清楚此事事關重大。越少人知道,對你越安全。您怎么能告訴我呢?”
謝清和反問:“你會說出去?”
祝繁音沒料到他會這樣問,下意識搖了搖頭。
謝清和倏然笑了:“那不得了。”
“可是……”
“沒有可是,”謝清和打斷她:“繁音,我不想瞞著你,我想你知道。”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不應當在此時暴露的。
可當日自棲霞寺返回汴京,路途那樣長,祝繁音情況未明,他從未如此不安。
于是他想,他不能再掬著祝繁音了。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他決定丟開輪椅。
便有了隨趙璟進宮、恢復雙腿的后續。
已經很快了,很快便可以恢復如常。
可今日汴水之畔,他掀開簾子,看到祝繁音一個人立在那里,忽然按捺不住。
他自然知曉,這樣一動,需要解釋許多,也徒增危險。
可他又想,祝繁音一個人在汴水邊。
他舍不得。
祝繁音不理解:“我只是個奴婢,你不該沖動,這只會置你于險境。若被大公子知曉……”
她絮絮叨叨,謝清和不愿再聽。
他從輪椅上站起來,伸手將祝繁音攬入懷中。
后邊的話就此卡住。
祝繁音腦中一片迷糊。
她沒有推開。
-
緊跟著的便是新年。
誠王府里頭忙的腳不沾地,趙璟雖然還未娶妻,但畢竟出宮開府,往來禮數少不得。
雖然有管家擬了冊子,也得他親自查看確認。趙璟一看見這玩意兒就頭疼,于是將主意打到了謝清和身上。
謝清和但也不拒絕,但為誠王所用,必定要討些好處。
趙璟聽完謝清和的要求,有些驚訝:“你還真是用情頗深。”
謝清和手上捧一本冊子,聞言眼皮也不抬,又翻過一頁:“你接著在此擾我,我可不確定什么時候能看完了。”
“別,我這就走。”趙璟忙不迭離了書房,走兩步忽然想起什么,抓了路過的小廝:“去客房里找祝姑娘,就說世子爺有事,要她到書房伺候。”
祝繁音得了消息,簡單收拾一番便來了書房。謝清和聽見敲門動靜,頭也不抬:“進來吧。”
祝繁音碰了茶盞進來,內中是展十七調配的藥茶,于身體大有裨益。她自顧倒滿一杯,送到了謝清和桌前。
謝清和訝然:“你怎么過來了?”
“不是世子爺遣人叫我過來伺候的嗎?”祝繁音別開眼神。
自從那個突然的擁抱之后,祝繁音總覺得,面對謝清和有些尷尬。
他們是主仆,本不該如此的。
謝清和自然早已經發現,他不愿意將祝繁音逼得太緊,于是這幾日任由她躲著。顯然是趙璟多事,才會有這一出。
謝清和也不戳穿。
趙璟的公事如此枯燥,若有紅袖添香在側,未嘗不是一樁美事,更何況,祝繁音總要試著來接納他。
謝清和忙著做事,祝繁音只能侯在一側,她也是閑不住的性子,于是瞅著時間沏茶磨墨。
謝清和問她:“眼看著新年了,你可有什么愿望?”
祝繁音愣了一瞬,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目光落在地面上:“奴婢所求,只有平安二字。”
平安。
從當年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之后,她所有的愿望,似乎只剩下這兩個字。
最絕望的日子里,是湯媽媽和寧玉救了她。她唯恐如失去爹娘一樣失去她們,于是每每求神拜佛之際,唇齒之間翻來覆去,也只有一個平安。
謝清和一陣心疼。
他放下賬本,越過書桌,極認真地看向祝繁音:“自然,往后定能日日平安。”
他一字一句,仿佛是在對祝繁音許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