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了成績,下一步就是論功行賞了。不過這得等到周五,那時候有班會課,張眼鏡準備大操大辦一下。他已經準備好了獎金、獎品。第一名30塊,第二名20塊,第三名10塊錢。前三名的獎品是一個大筆記本,4-10是小筆記本。單科第一獎金10塊。
凌云這次年級第十二,這是二班有史以來取得的最好名次。張眼鏡決定再獎勵10塊。倒不是說年級第十二含金量低,主要是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幾百塊,給太多了不但肉疼,還影響以后。那下次人家考進了年級前十,怎么獎勵,拿了年級第一,又怎么獎勵?總的留下進步的空間吧。張眼鏡痛并快樂著。
班會課論理是該一周一次的,但是呢是理論上。實際上吧,一個學期有個三四次就不錯了。開學收心,放假前安全教育,這兩個是固定的,中間就看班主任的需要了,沒需要就用來上語數外。
等著領獎的這段時間里,凌云忙著寫作。她本來以為,確定了主題和方向之后,寫點文章嘛,信手拈來。
凌云寫東西其實還行,當然比不上那些專業的寫手啊作家啊什么的,畢竟那是人家的職業,但是凌云的內容對特定人群的胃口啊,那不是就加分了嗎。
但是真的動手寫起來,還是困難重重。最大的困難來自凌云自己。那些文章是對口特定人群了,可她石凌云不是那特定人群的一員啊。當年小,比較傻,面對夏令營里的膏藥國孩子確實感到過自卑,聽說下水道里埋著油紙包也曾感到過艷羨,可即便是那樣,她對國家的依戀和愛都不曾變過。更何況經過了那么多年,她長了年紀、閱歷,哪怕是為了錢,捏著鼻子去寫那些東西,臣妾也做不到啊。
想通了這一點,凌云心頭的煩悶減輕了少許。正琢磨著再努力一把,忽的背后又挨了一掌,打得她直抽抽,抬頭一看,還是那個文銳。
“你來打我撒,你來打我撒。”文銳在講臺上亂跳。
凌云深深吸了口氣,沒有去追打他。江小萍見狀,大罵文銳:“你是不是有病啊。”
文銳滿不在乎,和他的豬朋狗友在那里哄堂大笑。
凌云拉住江小萍讓她坐下,白春梅也過來安慰:“那些男生都是群傻子,別理他們。”
沒一會兒,上課鈴響了,是Miss張的英語課。文銳個頭矮小,坐在老師的心腹大患位。同學們都落座了,他還在前面回頭做鬼臉挑釁凌云。
Miss張現在可喜歡凌云了。這次期中考,凌云年級第一,狠狠的給她爭了光。別的老師問凌云學習方法,她都說是張老師教得好,她認真學。這馬屁拍的,叫Miss張很舒坦。
學生敬禮,Miss張說完“Sitdownplease”,課程就要正式開始,同學們都坐下了,只有凌云直挺挺的站著。于是教室里的目光刷刷刷的,集中在了凌云身上。
“Excuseme.”凌云對Miss張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不等老師反應,抓起桌子的英語書在手上卷起來,幾步跑到文銳身后,對著他的腦門狠狠的給來了一個。
砰!
所有人都驚呆了。
文銳挨了打,立刻要跳起來反抗,凌云馬上雙手抓住英語書的兩頭,架在他脖子上,把石銳牢牢的壓在座位上起不來。
“再惹我,老子弄死你。”凌云的樣子兇惡極了,一邊說,還一邊手上加大力氣:“聽明白了么?”
石銳這下知道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嗚嗚嗚嗚。”
凌云這才收了手,對Miss張優雅的微笑致謝:“Thanksforyourwaiting。”然后回到座位,沒事兒人一樣的開始自習。
Miss張到底是年輕教師,這種突發狀況把她給嚇懵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兒來。
石銳也懵了,凌云的操作對他而言超綱了。石銳經常下課偷襲打女生,他總是選擇班上老實的女生欺負,那些有男朋友的、在校外混得開的大姐大,他從來不惹。每次打完人他就跑,女生也追不上,要是告老師了,他擠眉弄眼道個歉就行了。從來沒有被欺負的女生能追上他,更不用說打他了。這老師上課期間,公然打同學,這……
“石銳,怎么樣?”Miss張終于反應過來了。她把石銳的頭來回擺弄,看了看腦袋和脖子:“沒事兒吧?”
“啊……”石銳還傻著,不知道怎么回答。
“沒事我們開始上課。”Miss張果斷的把事情做了了結。
事實上,農村小孩基本皮糙肉厚,凌云給的那兩下,物理傷害不大,心理傷害巨大。整整一節課,石銳不住的往回望,而凌云則專心的寫作業。沒一會兒,作業寫完了,她又開始嘗試寫她的公知文,對石銳的動靜毫無興趣。
熬到下課,Miss張把凌云叫上,帶著去找張眼鏡了。
張眼鏡聽Miss張說了事情的經過,也是目瞪口呆。
“你……你為什么打石銳?”張眼鏡問道。他心里也清楚,石銳這種涎皮賴臉的男生很招女生的煩。可是再煩,你也不能打人啊。
凌云全然沒有方才打人的狠辣,做出了弱小可憐無助的樣子。張眼鏡是個大直男,吃這一套。她難過的說道:“張老師,是石銳先打人的。上一次,我做作業,他打我,我的眼睛差點被筆給戳瞎。今天下課,我還做作業,他又打我。我才還手的。張老師,我知道打人不對,可是他總欺負我,我怕他把我給打死了。”
張眼鏡看著凌云潸然欲泣的樣子,自然沒辦法惡狠狠的批評,只好埋怨:“那你告老師啊,怎么能上課時間打人呢,還當著老師的面,這影響太壞了。”
凌云抽抽搭搭:“我知道我不該上課的時候打人,不尊重張老師,可是我追不上,越追他越起勁,把我學習的時間都給耽誤了。”
提到學習,張眼鏡這才反應過來。他面前的是一個女生,一個受害者,一個年級排名十二,語文和英語單科第一的孩子。石銳是一個涎皮賴臉,成績落后,行為習慣差,初中畢業就不會繼續上學的加害者。他甚至妨礙好學生學習!
不,不,不,我不能唯成績論,這違背我身為教育者的倫理道德。眼看自己就要有失公正,張眼鏡扶了扶眼鏡,避免自己被耀眼的成績光環影響。“你還是應該先找老師啊。要是什么事,都直接打回去,要老師干什么,要警察干什么,要法律干什么呢?”張眼鏡嚴肅起來。
“對不起張老師,我給你添麻煩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凌云的眼中涌出:“你懲罰我吧,處分我,停學,這下石銳的父母那邊您有交代。”
“停學?不至于不至于,不能耽誤學習。”張眼鏡趕忙說。
凌云搖頭,哇的哭出來:“還是停學吧,我怕石銳又打我,萬一把我打死了呢。學校又不許還手,嗚嗚嗚嗚。”
張眼鏡頭疼得很,他最不會處理女生哭了。“不至于的。等會兒你給石銳道個歉,事情就過去了。”
凌云震驚的看著張老師,擦干眼淚,鄭重的搖頭道:“張老師,您要不開除我吧。我不愿意您為難。他打我我才還手的,我沒錯。不能受害者給加害者道歉,這不公平。”
這時候,石銳也被傳喚到辦公室了。
“你為什么打人?”張眼鏡嚴厲的喝問。
石銳打了個哆嗦:“我就是和她開玩笑……”
“開玩笑?”張眼鏡冷笑:“這么喜歡開玩笑,那我讓張波他們幾個天天下課給你開這種玩笑,你要不要啊?”
石銳趕忙搖頭:“不要不要。”
“把你家長叫來。”張眼鏡又說道。
想到叫家長的可怕后果,石銳連忙拒絕:“我知道錯了張老師,我知道錯了,別叫家長。”
“你知道就好。”張眼鏡吩咐:“給石凌云道歉。”
“對不起。”石銳毫不猶豫的鞠躬道歉。
“還有沒有二次?”張眼鏡又問。
“沒有了。”石銳立刻表態。
“行,走吧。”張眼鏡宣判。等石銳走了,他又問凌云:“你還有沒有話說?”
凌云搖頭:“沒有,謝謝老師。”
“你沒話說,我有話說。”張眼鏡嚴肅起來:“首先,你課堂上打同學,擾亂課堂秩序,這是錯誤的,一會兒去給Miss張承認錯誤。法律有正當防衛這種說法,但也必須是侵害實施當中。侵害結束了,你再去打回來,法律是不認定為正當防衛的。同樣的道理,在學校也是這樣。”
“當然了,老師也有錯。”張眼鏡語氣緩和起來:“你不信任老師,覺得老師保護不了你,所以你懶得找老師,你覺得你得靠自己保護自己,給石銳來個狠的。你不要否認,我都知道,打得一拳開嘛。”
“石銳這瘦猴子的樣子,你趁他不注意打回來了,明天換一個人,我就不說人高馬大的張波了,隨便哪個男生,你打得過嗎?自己去報仇,吃虧的是誰?”
“剛者易折啊,要保護自己,更要善于保護自己。萬事有老師,要是我哪天,眼睜睜看著哪個同學被人欺負了不管,不公道,你再自己上。你要信任老師,知道嗎?”
這是張眼鏡第一次當班主任的第二年,身為教育者的責任感使命感還很重,還有對教育事業的熊熊熱情,熱血得很。一席話,說得他自己都燃了。
“知道了。那我去上課了啊。”凌云乖巧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