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谷深霧漸重,石徑兩側的棕櫚低垂,絨白的苔蘚掛在樹枝之上,露水滴落凝成細珠。
身前幽藍的溪流映著零星晨曦,墨凌天與白夜辰并肩,步履輪換,草葉拂過衣袍下擺。
谷道蜿蜒曲折,一路崎嶇,濕潤青藤纏繞著半掩的斷碑。
墨凌天繞過一道窄坎,左足點地甩去泥水,指尖揩凈,才撣了撣袖口泥漬。
“聽聞這谷子常有機關陷阱?!彼皖^,薄唇勾起一絲帶刺的笑,“若誤入其中,人可別怪我先走一步?!?/p>
白夜辰攏緊銀白衣袖,神情克制,視線里滿是警覺與不言自傲。
他腳步不緊不慢,唯在每次曲徑前都會抬眼細察。
墨凌天偶爾轉頭,手背輕敲竹節,嘴角挑起譏誚的弧度,卻總故意慢半步等著,“你那點修為,可別半路出事,這里可是沒攝影師能給你留影。”
白夜辰移開視線,鼻息淡然。他不作言語回應,手指沿腰間玉佩緩緩摩挲,兩步一頓。
薄霧深處忽地傳來壓低的嗓音:“有人?!闭Z調冷淡,卻分明壓低聲音,眸色里有警惕。
墨凌天眸色沉下,兩人一齊停在一株倒臥古樹旁,草叢內隱有微微嗚咽。
他揚眉,似乎對未知多了分興趣,“怕是哪個急性子弟子掉坑里了。”
說罷,便利落繞道入草。
一叢紫萼深處,青衣少年倒臥其中,腿邊纏著斷枝,額上冷汗細密。
白夜辰俯身拉一把,將那人按住肩頭,低聲叱道:“別亂動。”
掌心牽動微弱星光,袖口猶如掠過淺銀流霞。
他指間敲了敲藤蔓,細辨纏繞動向。
墨凌天站在一邊,嘴唇微動,似不耐,又未真離開。
他左手一探,靈力微動,纖細藤勁一觸即碎,破竹之勢干脆分明。
少年咬牙忍住叫聲,墨凌天丟給他一句:“下回機靈點,幽冥谷不是給自大鬼留顏面的。”
白夜辰眼尾睨過來,未置一詞。待少年脫困,道了聲謝,青衣消失在谷道深處。
墨凌天舉步欲行,白夜辰卻突然抬手,制止道:“等等?!?/p>
前方平地之上,霧氣如紗,微光流轉。地表浮現不規則光斑,難辨深淺。
墨凌天踢了一顆石子道:“又不是毒霧,有什么好怕?!?/p>
話雖如此,足下步伐卻故意刁鉆敏捷,繼而踏出莫玄天地步的樁基。
腳尖點在青石上,身形時緩時疾,不沾地三分。
白夜辰挑了下眉,眸色淡淡,把右臂緊貼身側,掌心流溢微光。
“走慢些。”他語調平靜,卻不動聲色在后繼步。
明明步態輕盈,卻步步凝神,忽有銀色星輝自足底浮現,將霧氣間所有暗流引成螺旋,硬生生化開四周隱約的幽光。
墨凌天瞟見,嘴邊的笑猶如看到生面孔般帶著故作譏弄的諷刺:“這是打算給自己點夜路照明?”
白夜辰收回手指,未答,只微微一抿唇角,眼里有零落笑意。
“總比有人仗著身子靈巧,忘了腦子?!彼捯舾β?,地面泥濘處驀然涌起一簇陰影,淤泥之中竄出兩道細長爪影。
墨凌天腳下驀地一轉,一招斜身避開,手腕順勢甩出一道風勁,將泥漿震散,地步穩如磐石。
“低級妖獸。”白夜辰眼睛微瞇,左手輕揮,掌心星芒亮起,一層銀光壘起護身屏障,阻住驟然竄來的漆黑影獸。
他側步,目光如水,袖口微揚,身形與墨凌天錯出半臂距離。
泥影翻涌,一對爪影疾襲。墨凌天腳下動作輕快,將莫玄天地步隨意施展,倏然便在妖獸橫撲時閃至妖獸側前。
手腕一轉,勁風透指,帶出細不可聞的勁氣,將兩只妖獸掀至草叢邊緣。
他挑眉:“一招見效,倒是輕松?!鞭D過頭,卻見白夜辰身前初成靈盾將余下的泥妖彈開。
白夜辰不回答,只將星輝引至掌心,靈氣一引,妖獸頓覺不甘,轉向竄逃。
他手指揮落,將地面坍塌泥坑順勢撫平,一派不慌不忙。
他走到墨凌天旁邊,指尖擦去殘留泥漬?!澳隳且徽兴闶秋L刃?
還是專為趕蒼蠅練的?”語氣平直,唇角露出壓抑不住的得意。
墨凌天笑意淡淡,撣了撣袖,微微撅嘴?!胺凑闶氐米。也唤橐庋a點刀。
倒是你,天天擺架子,就不怕摔在泥里?”
二人身法錯開,彼此寸步不讓,卻在每次危機來臨前互留余地。
谷間陰影浮動,時有光點躍動,妖獸被輕松驅逐。
二人隱約生出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久,霧氣散淡,林下巖縫處劇烈晃動,一道嗚咽驟然自樹根下傳出。
墨凌天率先俯身,手腕一翻,將嵌在縫里的石塊撥開。
白夜辰見狀,提步挪身,手擺動,星輝指引出一條清晰路徑。
縫下蜷縮著個瘦小身影,臉色蒼白,氣息微弱。
墨凌天皺眉,將那人拉住臂膀拽出。白夜辰低頭拂去落葉,指尖點按密布的血印,判斷傷勢,不忘以靈氣封住血口。
他嘴里輕嘖一聲,又拍了拍傷者:“能起來就走,沒人會一直等你?!?/p>
墨凌天甩了甩手,對著受傷少年冷哼一聲,語氣帶著掩不住的嫌棄,“下回要不是我們兩個,這兒的尸骨又添一堆?!?/p>
少年蒼白著臉,嘴唇顫著道謝,掙扎逃遠。
二人落后隊列不少,前方景致愈發深幽,草木垂露間有薄薄藍光潛行。
墨凌天突然收住腳步,皺起眉,手腳飛快在地上點了幾下,辨別坡底氣流位置。
他低聲自語:“莫玄天那套地步到此果然沒白學。”
便順勢一轉,將一道滑坡巧妙避開。
白夜辰看見,嘴角挑出一絲冷笑,輕輕揍了下眉頭步步為營,行至一塊濕滑青石上。
忽逢異動,一團霧氣自深處浮出,帶著隱約冷意圍繞過來。
墨凌天下意識偏頭,白夜辰掌心星輝圓滿,柔和光芒在二人合圍中浮現。
他許久不語,只看向墨凌天。
墨凌天冷笑著捏了捏指節,兩人不作聲相視,卻默契地同時退開一步。
白夜辰稍向左移,星光隔斷濃霧涌入,自己則借勢踩過青石,手心光影滑至墨凌天肩側。
墨凌天反手一拍,借機滑出危險地勢,身形躍上枯木,把攔在霧氣前的低級妖獸徹底甩開。
他跳下時,正撞上白夜辰的袖角,兩人毫不避讓,冷冷瞪視,各自移步分道。
行進間,谷道豁然開闊,地面滿是前人遺落的破碎紋石。
霧氣散去,陽光潑灑在藤蔓與青石間,濕潤香氣混著難辨的泥土馥郁。
墨凌天松了松衣襟,嘀咕一句:“累不死,也得煩死?!?/p>
白夜辰取下玉佩擦凈,銀白衣袍在陽光下像落雪般清冷。
他撫著衣角,偶爾側頭,嘴唇略帶諷刺道:“早點清掉障礙,別又被什么救助拖慢腳程?!?/p>
墨凌天瞪了他一眼,輕踢地上沙石?!澳銊e管我手里那幾招——有本事就自己闖一遭。”
言罷,腳步又快了半分,卻總有意無意地緩下來,避開幾處看似平靜實則險惡的渦流。
林間風動,星光如流水。白夜辰眼神一動也不動,動作明明收斂,氣息卻沉靜平穩。
他一回首,察覺墨凌天腳下那種無形的節奏,竟和自己劃開的光路貼合無間。
二人雖唇槍舌劍,卻在每一次危機來臨時彼此遮擋。
山徑漸陡,幽冥谷景色愈發蒼茫,霧絲如綢帶,妖獸蹤影漸遠。
墨凌天和白夜辰無聲間心有靈犀,偶有目光交會,又各自收回。
沒有人再質疑誰先誰后,只在晨曦與霧色之間,靜靜演繹著并肩而行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