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十二的晨光裹著玉蘭香漫進玉屏小區。
風琛單手拎著帆布包從單元樓出來,鞋跟磕在紅磚步道上發出輕響。
他伸手摸向外套內袋——那里常放著塊羊脂玉佩,是前日整理舊物時從抽屜最底層翻出的,雕著云紋,邊緣有道細如發絲的裂紋。
指尖觸到空蕩的布料。
風琛腳步頓住,另一只手也探進去仔細摸索。
內袋里只有半張藥店小票,邊角被洗得發毛。
他轉身往回走,順路檢查了樓道轉角的冬青叢、單元門口的快遞架,連昨天坐過的石凳縫隙都扒拉了一遍,沒找到玉佩的影子。
“風先生?”
穿藏藍制服的保安沈叔推著清潔車過來,平頭泛著銀白,帽檐壓得低,露出眼尾兩道深紋。
他手里攥著半塊抹布,沾著稀釋的消毒液味:“找什么呢?
我幫著瞅瞅。”
“塊玉佩。”風琛直起腰,拍了拍褲腿的草屑,“羊脂玉,云紋,裂紋在右邊。”
沈叔把清潔車推到邊上,從制服口袋摸出老花鏡戴上:“您別急,先想想今早都去哪了。”
他指了指單元門口的攝像頭,“七點到八點的監控還在,我調出來看看。”
保安室在小區南門。沈叔開了門,空調“嗡”地響起來,鐵皮柜上擺著兩盆綠蘿,葉子蔫頭耷腦的。
監控屏幕占了半面墻,最右邊那個畫面是風琛住的三號樓樓道。
“您看,七點十分出的單元門。”沈叔手指點著屏幕,“這時候內袋還鼓著。”
畫面里風琛低頭看表,右手虛按了按胸口,“七點十五經過健身器材區,跟王奶奶說了兩句話。”
風琛湊近些。健身器材區的監控有點模糊,能看見他彎腰幫王奶奶撿掉落的菜籃,起身時外套下擺被風掀起,有個銀白色的東西從內袋滑出來,墜在地上彈了兩下,滾進了健身器材的鐵架縫里。
“在這兒!”沈叔把畫面暫停,放大,“鐵架和地面的縫隙,您走之后,八點零三分有個穿藍校服的小娃娃過來,蹲在那翻了半天,撿起來揣兜里了。”
畫面切到八點零五分,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抱著個粉色書包,蹦蹦跳跳往二號樓去了。
“我去問問。”風琛轉身要走,被沈叔攔住。
“等等。”沈叔從抽屜里抽出登記本,翻到住戶信息頁,“二號樓三單元202,周雨桐,三年級學生,家長在超市上班。”
他摘下老花鏡疊好,“我跟您一塊去,小孩家大人要是誤會...不太好。”
二號樓三單元的防盜門鎖著。沈叔按了兩次門鈴,門里傳來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
開門的是個穿圍裙的女人,袖口沾著醬油漬,身后飄來紅燒排骨的香味。
“沈叔啊。”女人笑著打招呼,“雨桐剛寫完作業,在屋里吃水果呢。”
“雨桐今早是不是撿了塊玉佩?”沈叔沒繞彎子,“風先生的東西,您問問孩子。”
女人臉色微變,扭頭喊:“雨桐!把你兜里的東西拿出來!”
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從里屋跑出來,手里攥著塊用紙巾包著的玉佩。
紙巾邊角蹭著口紅印,是她偷用媽媽的。
“我在健身器材那看見的!”小女孩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奶奶說撿到東西要交警察叔叔,可我怕被搶,就先放兜里了。”
風琛接過紙巾包,指尖觸到玉佩的溫度——和他體溫差不多,帶著小女孩手心的軟熱。
他剛要開口,樓道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穿黑夾克的青年沖上來,一把拽住小女孩的胳膊:“小兔崽子,偷我東西!”
他手腕上紋著半朵玫瑰,指甲蓋里沾著黑泥,“趕緊交出來,不然我...”
“松手。”沈叔跨前一步,擋住青年和小女孩,制服肩章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這是業主的東西,有監控為證。”
青年的手頓住,目光掃過沈叔胸前的工作牌,又落在風琛身上。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點發狠:“監控?我在工地搬磚的,怕什么監控?”
他扯了扯黑夾克,露出腰間鼓囊囊的東西——是把扳手。
風琛的手指輕輕蜷起。他能感覺到掌心的玉佩在發燙,像異界修行時被靈力灼燒的劍穗。
但沈叔先動了,他從褲袋里摸出手機,調出監控畫面舉到青年面前:“七點十五分,玉佩從風先生兜里掉出來;八點零三分,雨桐撿到。”
他聲音沉下來,帶著點沙啞的分量,“你要是非說這是你的,我現在就報警,調物業存檔的監控,再讓警察查你最近有沒有報失記錄。”
青年的臉漲得通紅。他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幾秒,突然松開小女孩的胳膊,倒退兩步:“我...我認錯人了。”
他轉身往樓下跑,黑夾克下擺被風掀起,露出后腰別著的半瓶二鍋頭。
“沒事了。”沈叔彎腰幫小女孩理了理被扯亂的辮子,“以后撿到東西,直接拿到保安室,沈爺爺給你發小獎品,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點頭,眼睛里的水光終于落下來,吧嗒吧嗒砸在粉色書包上。
風琛捏著玉佩站在樓道里,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玉佩他原以為只是塊普通的舊物,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指尖發麻——異界原主記憶里,這是被賤人算計前,養父塞給他的最后信物,刻著“平安”二字,藏在云紋里。
“風先生?”沈叔拍了拍他肩膀,“回保安室簽個失物認領單?”
保安室的綠蘿不知何時被擺正了,葉子朝著窗戶的方向。
沈叔從抽屜里拿出登記本,鋼筆尖在“領取人”一欄頓了頓:“您這玉佩,看著有些年頭了。”
“嗯。”風琛低頭在登記本上簽了名,字跡比平時重了些,“家里傳的。”
“我老家也有塊玉。”沈叔把鋼筆插回胸前口袋,“我爹走的時候給的,說'守好規矩,比守玉更難'。”
他指了指墻上的錦旗,“上個月幫張奶奶找走失的貓,調了三個小時監控;前兒幫李大爺追小偷,跑了半條街——規矩這東西,看著死,其實活。”
風琛摸了摸玉佩的裂紋。異界里,他若丟了這東西,早該翻遍三街六巷,甚至用靈力逼問;可在這,沈叔用監控、登記本、一句“調警察”就化解了沖突。
他突然想起昨夜慕容清翊說的話:“有些事,硬闖不如慢磨。”
“謝謝。”風琛把玉佩收進內袋,這次系了根紅繩,繞在手腕上打了個結,“以后...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沈叔笑了,眼角的紋更深了:“您幫我給三號樓的王奶奶捎袋面粉就行,她總說您搬東西利索。”
夕陽透過保安室的窗戶,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登記本上。
風琛起身告辭時,瞥見沈叔在登記本最后一頁寫了行小字:四月十二,風先生尋回祖傳玉佩,雨桐小朋友拾金不昧,獎勵棒棒糖一支。
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次第亮起。風琛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玉佩貼著皮膚,傳來微微的暖。
他突然明白,無論是異界的劍,還是現代的監控,守護的本質從不是武力,而是——
“叮”的一聲,手機震動。是慕容清翊發來的消息:“明早南坡有端硯料子,我帶了防風油,你穿薄點。”
風琛低頭回消息,路過健身器材區時,特意往鐵架縫里看了眼。
那里落著片梧桐葉,葉尖沾著點口紅印,像朵開在磚縫里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