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煙驀波正徒步前往斯達爾斯鎮中心的鐘樓。

他已經和母親發過信息了，說自己有些事要做，會晚點回家。在集市把菜送過去后，煙若也從工作人員處，得知了自己兒子正在幫韓青調查的事情。

“兒子，好好干，把破壞小鎮名聲的壞人抓起來！媽支持你！”

看著母親發來的熱血回應，煙驀波心里一暖。他突然覺得，自己一覺醒來獲得這種詭異的能力，或許便是斯達爾斯察覺到了壞人的到來，將整治的重任交給了自己。既然如此，他就必須要接受并好好利用。

便懷揣著這信念，斯達爾斯從集市離開后，便開啟了自己的透視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刻有了明確的目的，煙驀波發現自己的能力不再無差別地穿透目之所及的所有東西。只有當他心念所至，方才能看見那結構分明的畫面。

他松了口氣，隨后在腦中回憶那道裂隙狀的墨影流動著的樣子。漸漸地，在他頭頂上方，居然出現了同那集市裂隙一樣的、流淌著的墨線。

它們極細，宛若滴墨入水后暈開的芊絲，但煙驀波卻能清楚地看到它們。這些墨線自他身后，也就是集市的方向流淌而來，目的地正是不遠處的鐘樓。

煙驀波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一頭鉆進斯達爾斯的巷陌之中——畢竟相比于從濱海大道上繞一大圈，走直線是更優的選擇——而后便在青石鋪就的小道里穿梭。

這是他曾經多次給游客們推薦的游覽方式，隨心所欲地在斯達爾斯的房屋樓群中散步。

這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小鎮不乏古樸精致的老式建筑，許多住戶栽滿鮮花的庭園也時常讓人耳目一新。到飯點時，家家戶戶廚房飄出的香味彼此融合，更是能讓路過之人立刻大開食欲，口舌生津。

這是煙驀波最愛的地方，僅次于繁星之下的海灣，總是能帶給他無比的親切與安全感。

不過今天，看著空中的墨線，煙驀波只覺得心緒不寧。那條死魚的味道若隱若現，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似乎有某種極度邪惡的東西已經出現在了小鎮之中，威脅到了他最引以為傲的一切。

“驀波！”當煙驀波沖過一棟四層小樓的庭園大門時，有人叫住了他。煙驀波連忙剎住腳步，回頭一看，一個長發少女正在院子里朝他揮手。她的手里拿著澆花用的水管，笑意燦爛。

“羽衣！”煙驀波看到對方也大為欣喜“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那少女關掉水管，走出了庭園，來到煙驀波面前。她是斯達爾斯葉家的小女兒，比煙驀波小兩歲。

“我放假兩周了。你呀，都忙到沒空來問候我一下。”葉羽衣輕輕敲了一下煙驀波的腦袋，“我聽我哥說，你現在打算在旅館長期工作了？”

“嗯，暫時是這么安排的。”煙驀波點了點頭。他下意識往院子里探了探腦袋，“你哥回來了嗎？”

葉羽衣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

她的哥哥名叫葉一乘，比自己大四歲，現在正在邊境城求學。

在煙驀波小時候還住在斯達爾斯時，經常和葉家兄妹以及謬木玩耍，因而彼此之間的關系一直很好。不過伴隨著年齡長大，葉羽衣隱隱察覺到了煙驀波和自己大哥之間可能有一些比友誼更深的情感。

盡管這倆都是少言寡語的性格，各自離開斯達爾斯上學后，每年湊在一起的時間甚至到不了十天，但作為好妹妹和好朋友，葉羽衣依然能從少得可憐的相處時光里分析出很多，比方說不知從何時起，兩人見面時的拘謹多了一分，單獨出門的次數增多，以及都很喜歡來找自己裝作不經意地問問對方的近況。

好在對于這種事情，葉羽衣不僅不在意，甚至還有點子興奮。

“還沒呢。”她回答道，“他夏天總是很忙，估計還得過兩周。倒是你，跑得那么急，是要干什么去呀？”

被這一提醒，煙驀波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才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沒有詳說，只說集市那邊有些事情交給他，需要馬上去處理掉。葉羽衣一聽，立刻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

“等我哥回來，我給你發消息。到時候來我家吃飯啊！”她笑嘻嘻地說。煙驀波臉一紅，只嗯嗯了一聲就要逃跑。

但不知為何，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在邁出幾步后，煙驀波回頭看向葉家小樓。他又感受到了那種窺視感，正如在謬木的魚攤上所經歷的一樣。

他立刻發動能力，掃視了一圈，但哪怕視線穿透了一棟棟大樓，看到了不少游客的身影，他也沒發現有人在盯著自己。

葉羽衣原本要繼續澆花，見煙驀波沖了幾步后又愣在原地，不由得沖他問道：“怎么了，驀波?”

“沒事。”煙驀波甩甩頭，讓自己冷靜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他再次揮揮手，而后一骨碌跑向鎮中心的廣場。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葉家庭園籬笆上的一朵花居然微微顫動了一下，跟隨著他的離去而不斷抬起。

倘若煙驀波方才想找的是同那裂痕一樣的墨色，便能看到這朵花已然氤氳滿了墨影。與此同時，在鐘樓的其中一個房間中，一個身著淡綠色長裙的女人悄聲開口：

“來者是一個少年，大概二十來歲。”

她名叫白夜，是不久前剛通過墨無涯白霧篩選的追隨者，能聯通和控制很大范圍內的植物，將它們化為自己的五感。在她身后，站著另外兩男一女，其中驀然便有祝九和玄璣的身影。

“看起來好殺嗎？”玄璣百無聊賴地盤著手中的小球。這是她從房間里隨手拿的——這間屋子是鐘樓的儲物室，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

“看起來在我們手中活不過一秒。”白夜回應道。

祝九打磨著手中的匕首，那冷冽的鋒刃閃閃發光。

“那為什么我不能現在就去把他砍了。”他用手肘頂了頂旁邊的男人。那是一個身穿白色夾克的男人，名叫舟曲卷。他正在低頭沉思，被祝九這么一頂，這才回過神來。

“他不是潛守者組織里的人，殺了他并不能將潛守者引誘過來。”他解釋道，“我們必須等到對對方足夠重要的人出現，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聽起來挺好玩的。”玄璣對這個說法很滿意，“那我們就在這里再等等。”

但舟曲卷搖了搖頭。

“我們得先離開這個房間。我方才看到了一個新的可能，如果我們被這個少年發現，事情會失敗的。祝九，先送我們回去，等他們掉入陷阱后再回來。”

祝九聽聞，輕揮匕首，在面前劃出一道藍色裂隙。

“下次就不能早點講嗎。”他率先穿過裂隙，抱怨了一聲。“跑來跑去煩死了。”

舟曲卷聳聳肩。

“那沒辦法，我畢竟不是那個秦冥鴻。我只能看到近期的結果。”

“那你說的，能把對面一網打盡的那些話，最好不是騙我的。不然我會把你變成灰。”玄璣緊隨祝九而上，在路過舟曲卷時放了一句狠話。但后者毫不在意，而是轉而朝著白夜伸出手。

“我們走吧。”

裂隙消失，不大的儲藏間再次恢復了平靜，仿佛從沒有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