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聲從遠處傳來，青銅鑰匙在我掌心沁出寒意。我蜷縮在忘川河旁的曼珠沙華的花叢里，數著巡邏鬼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別相信任何會呼吸的東西。”黑無常的話在耳邊回響。我低頭看著鑰匙上“檔案司丙-207”的刻痕，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那個程序員墜入深淵前的眼神揮之不去——他分明在向我求救。

我脫下顯眼的孟婆制服，換上一身黑衣，將鑰匙藏進鞋底。冥界的陰氣滲入骨髓，呼出的白霧在面前凝結又消散。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閃著幽綠的光，那是通往檔案司的捷徑。

“于晚？這么晚還在加班？“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

我渾身一顫，心想這是誰，這樣都能認出我？轉身看見食堂的劉師傅推著餐車，渾濁的眼球里泛著死氣。

“我...我落了東西。”我勉強擠出微笑，心想他應該不會懷疑我為什么穿成這樣吧。突然，我注意到劉師傅的胸口沒有起伏——他不呼吸。

劉師傅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檔案司最近鬧老鼠，小心別被咬著。”說完便推著餐車嘎吱嘎吱地走遠了，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安全出口的鐵門。樓梯間比想象中更暗，只有墻上的熒光編號散發著微弱的綠光。負十八層到負二十四層，每下一層，空氣就凝重一分。到負二十三層時，我的睫毛已經結了一層薄霜。

檔案司的大門是一整塊黑曜石，上面浮刻著無數掙扎的面孔。我吐出鑰匙，發現它正發出微弱的青光。當鑰匙靠近門鎖時，那些面孔突然齊刷刷轉向我，空洞的眼窩里流出紅色液體。

“丙-207...”我顫抖著將鑰匙插入鎖孔。

石門無聲滑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陳舊紙張混合著腐肉的氣味。無數書架像墓碑般林立，每個架子上都擺滿了發光的記憶水晶。遠處傳來水滴聲，在寂靜中格外瘆人。

我按照編號尋找，終于在第七排架子的最底層找到了丙區。207號檔案不是水晶，而是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面上燙金的“監察日志“四個字已經褪色。

翻開第一頁，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輪回歷4732年，陽壽未盡者于晚因系統錯誤被勾魂，監察使黑無常發現異常，上報被駁回。特此記錄。”

于晚——這是我的名字！我快速翻閱，更多碎片拼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三天前我加班時候突然心臟驟停猝死了，黑無常調查發現是系統漏洞導致，但閻王殿以“維護輪回平衡”為由強行將我扣在冥界，并清洗了我的記憶安排做孟婆。

日志最后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人間的一家咖啡廳里，黑無常穿著現代裝束與一個年輕男人交談。那個年輕男人——程序員劉明！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劉明就是今天墜入深淵的程序員！而他和黑無常，竟然在人間是相識的？

“找到你想看的了嗎？”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

我猛地合上筆記本，轉身看見白無常飄在半空，鮮紅的舌頭垂到胸前，手里把玩著一串骷髏念珠。

“我、我只是...”

“只是好奇為什么黑無常會給你鑰匙？”白無常的舌頭突然縮回嘴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后退一步撞上書架，幾顆記憶水晶滾落在地，投射出零星的畫面碎片。

“別怕。”白無常落地，寬大的衣袖一揮，那些碎片便懸浮在我們周圍形成屏障，“老黑被控制了，他后頸有一個神秘符文。我一直在找機會尋找真相。”

“什么真相？”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白無常從袖中掏出一顆血色水晶：“看看這個，張氏案的真實記錄。”

水晶中浮現出完整畫面：程序員劉明在辦公室熬夜加班，屏幕上正是舉報信。突然他的電腦自動黑屏，浮現一行血字：“你母親的心臟會在三分鐘后停止跳動。”劉明驚恐地打電話給醫院，卻聽到母親病房的監控音頻里傳來機械的“滴滴“聲...

“系統可以遠程操控陽間的醫療設備？”我感覺到一陣心驚。

“不只是醫療設備。”白無常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輪回核心被動了手腳，所有與張氏集團有關的靈魂都會被特殊'處理'。劉明就是因為發現了洗錢證據。”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警報聲打斷。書架開始劇烈震動，記憶水晶紛紛爆裂，碎片像雨點般砸落。

“他們發現你了！”白無常拽住我的手腕，“快走！”

我們沖過搖晃的書架，身后傳來墻體崩塌的轟鳴。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是黑無常！他的西裝破了幾處，后頸的金色符文亮得刺眼。

“于晚，離開他！“黑無常手中甩出鎖鏈，“那不是白無常！“

我僵在原地，兩個無常的目光同時釘在我身上。白無常的舌頭突然暴漲，卷住我的腰：“相信誰，看這個！”他的另一只袖子掀開，露出小臂——上邊是密密麻麻的符文，是無常的專屬記號。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黑無常的鎖鏈就已經纏上我的腳踝，冰冷刺骨。千鈞一發之際，我抓起地上的一塊記憶水晶砸向黑無常。水晶在他面前炸開，爆出的畫面顯示：正是黑無常模樣的黑影，在深夜一個黑衣人將一枚發光的符文印在他的后頸。

黑無常的動作停滯了一瞬。白無常趁機拽著我撞向墻壁——那里竟是一道暗門！我們跌入狹窄的通道，身后傳來黑無常憤怒的咆哮。

“這是哪？”我在黑暗中氣喘吁吁地問。

“檢修通道，直通輪回核心。”白無常的聲音在顫抖，“聽著，于晚，你必須觸碰核心并喊出'真相'，那是唯一能重啟系統的方法。但你會記起所有事，包括你很久之前的記憶——”

通道盡頭出現了熟悉的藍光。爬出通風口，我們正處在核心處理器的上方。那顆紅色晶體就在腳下旋轉，里面隱約可見無數靈魂的面孔流轉。

“沒時間了。”白無常推著我向前，“跳下去，觸碰它！”

我望著深淵般的核心，想著我才上任孟婆一天就經歷這么多事情，以后的漫長日子我要怎么辦啊！

“于晚！”白無常的尖叫將我拉回現實。黑無常已經從通道爬出，鎖鏈如毒蛇般襲來。

我沒有猶豫，縱身躍向那片紅光。

下墜的過程中，時間仿佛靜止。我看到黑無常臉上閃過一絲解脫，白無常的眼中涌出紅色淚水。當我的指尖碰到晶體表面時，整個世界炸開了刺目的白光。

“真相！“我喊出這個詞的瞬間，無數記憶洪流將我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