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給你定下了婚事,現(xiàn)在人家來接你完婚了,你與他們好好說,看弄得陸家一團(tuán)亂的,別嚇壞了家中長輩!”
宋輕語一開口,宋安寧朝天空翻了個白眼,好濃的茶味!
黑衣大漢嘴角一咧,露出幾粒參差不齊的黃牙,伸手向懷里一摸,一張疊得整齊的紙被他掏出來,打開往前一舉:“這是你哥嫂立下的字據(jù)!”
宋安寧努力去看紙上的字,字跡很淺,她為了能看清,又能保證安全,就兩手巴著陸沉舟的胳膊,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陸沉舟眉頭一皺,手臂不由緊繃,拳頭攥了攥。
“呵!”少女的輕笑聲傳來,“這字據(jù)是誰立的?我嗎?我父母嗎?都不是!他們倆憑什么?”
黑衣大漢眉毛一立:“你想不認(rèn)賬!”
宋安寧立馬往陸沉舟身后一躲。
“當(dāng)然不認(rèn)!”
大漢道:“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個妮子還想反了天不成?就你這樣的,我可得叮囑我哥好好收拾收拾,不打不老實(shí)!”
宋安寧分毫不讓:“新社會不興包辦婚姻,小心我去婦聯(lián)舉報!”
正房的門這時“吱呀”一聲開了,陸爺爺精神矍鑠,一身黑色中山裝穿得筆挺。
“又是踹門,又是損壞東西,怎么?黑道土匪嗎?今天我看誰能帶走寧寧!”
陸老爺子雖因傷病退役,然而軍隊(duì)里打磨出來的棱角還在,在這一帶威望又極高。
圍在門前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鄰居們,見陸老爺子出來了,都忍不住對幾個大漢道:“就是,你們好好說話不成嗎?損壞人家東西干什么?”
“又是打又是砸的,難不成是流氓混混,社會敗類?”
宋安寧道:“陸爺爺,報公安吧!喂,墻頭上那些小伙子們誰跑得快?替我跑一趟!這伙人進(jìn)來就踹壞了我們家的門,你們都能做證!”
“對!……”
以黑衣大漢為首的幾人,神色有些慌張:“有你們什么事?去去去!別多管閑事!”
宋安寧一笑:“第一,誰答應(yīng)嫁給你哥你就去找誰,反正我沒答應(yīng)!第二,這是陸家,不是宋家,你們損壞了陸家的東西,于情于理都要賠償!否則——”
她美目流轉(zhuǎn),巧笑嫣然:“我就找床單廠的領(lǐng)導(dǎo)說道說道!”
陸沉舟疑惑地看向宋安寧,她朝他調(diào)皮的擠了擠眼睛。
陸沉舟的眉頭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嘴角也少了幾分冷冽。
幾人神色愈見慌張,他們與宋安寧從沒見過,她是怎么知道他們的身份的?
黑衣大漢忽然一笑:“你說得有理!損壞東西是我們不對,報個價吧!”
“十塊!”宋安寧攤開手。
滿臉穢物的禿頭大嗓門喊道:“兩個破木門十塊?”
宋安寧朝他腳下努努嘴:“那塊石板不是東西嗎?從哪再找一塊又薄又大,這么合適蓋醬缸的石板呢?還有打你的那個搪瓷痰盂,都摔掉漆了!”
“你——嘔——”
黑衣大漢踹了禿頭一腳,既然被識破了身份,沒什么好說的了,趕緊脫身要緊,至于他們賠了多少錢,自然找她兄嫂去要!
幾人翻翻口袋,湊了九塊六毛七分錢。
“就這么多。”
“也行吧,”宋安寧斜了一眼,對一旁的陸騁遠(yuǎn)道,“去接呀,難不成要我接?臟死了!”
陸騁遠(yuǎn)鬼使神差地“哦”了一聲,挪到那大漢跟前,接過了錢,飛奔回來遞給陸母。
黑衣大漢領(lǐng)著那幾個人走了。
陸騁遠(yuǎn)對宋安寧道:“你要了他們的錢,不怕他們找麻煩嗎?”
宋安寧看著那些人的背影若有所思,拽著陸沉舟胳膊的手忘了松開,手指無意識地捻著他的襯衫。
“不會的,”她道,“這些人圖財(cái)罷了,工廠的員工,怕丟了工作,自然不敢再鬧。”
“你怎么知道他們是床單廠的?”陸騁遠(yuǎn)問道。
宋安寧是因?yàn)槔^承了原身的記憶,她漫不經(jīng)心地道:“床單廠從前有一批藏藍(lán)色的出口床單,印染不合格,就發(fā)給員工當(dāng)作節(jié)日福利了,我嫂子作為員工分到一條。剛才那些人,有兩個都穿著那種床單做的褲子。再說,那個老男人也是床單廠的,最可能能找?guī)讉€他廠里熟悉的混混。”
兄嫂把沒有上交的財(cái)產(chǎn)都藏了起來,還為了娘家侄子的工作賣了她,她冷笑一聲,她一定不讓他們?nèi)缭福?/p>
她輕蹙著眉頭,初生的朝陽給她光潔的額頭鍍上一層淺金,幾縷劉海搭在額前隨著微風(fēng)輕輕顫動,陸沉舟從沒有在這樣的光線下這么近距離地看她,近到能看到她臉上絲絲細(xì)細(xì)的絨毛,像鮮嫩的水蜜桃。
陸騁遠(yuǎn)猶在撇著嘴嘟囔:“吃什么了忽然變得這么聰明!媽,你沒事吧?我們進(jìn)去吧!”
他扶著嚇丟了魂的陸母走向正屋,路過陸爺爺,見陸爺爺若有所思地看著陸沉舟與宋安寧出神。
他不由回頭喊了一聲:“哥!”
陸沉舟卻似乎沒有聽見,完全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陸爺爺微微一笑:“進(jìn)屋吧,喊什么?趕緊給你媽媽倒點(diǎn)水壓壓驚。”
“哦。”
小院恢復(fù)了安靜,陸沉舟忽然回過了神。
“咳!”他咳嗽一聲。
宋安寧驚覺,尷尬的收回手,陸沉舟的襯衫袖子被她揉搓的皺巴巴,還依稀可見手心緊張出汗留下的漬子。
她若無其事地拔腿就走。
“喂!”他叫住她。
她回頭一笑,食指點(diǎn)在櫻唇上。
“剛剛謝謝你,不過什么都別問!無可奉告!”
陸沉舟一肚子的疑問被堵回來,憋得直喘氣。
她似乎從昨晚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就比如今天這種情況,他以為她會把他當(dāng)成救命稻草,利用他趕走他們,而不是自己出頭把他們打發(fā)走。
搖搖頭拋掉那些疑問。她怎么樣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喂!”他趕在宋安寧進(jìn)屋之前叫住她,“下次別再招惹這種人到我們家,否則就搬出去!”
話雖無情,然而必須讓她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今天是恰巧自己在家,打得過那些人,否則不知要把家人嚇成什么樣!
宋安寧頓住,什么叫她招惹的?沒看出來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嗎?
狗男人!虧她還謝他!
宋安寧進(jìn)屋拿出他那件白襯衫大力一甩,朝陽下細(xì)碎的點(diǎn)點(diǎn)金光飛揚(yáng),她朝他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就像太陽一樣明媚耀眼。
他的心不知怎的,就像被針尖扎了一下,驀地失了一拍。
然而他面色依舊冷硬得能凍住一切。
她笑著把他的白襯衫捂到鼻子上,“噗——噗——”擤了兩下鼻涕,然后就把這件他最好的白襯衫像扔一塊破抹布一樣隨手往地上一扔,扭著腰向主屋走去,再不看他一眼。
他咬牙切齒——果然,還是這樣的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