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驟然爆開一朵燈花,鎏金燭淚蜿蜒而下。萬俟珩指腹撫過白玥泛紅的臉頰,觸及她顫抖的睫毛時,白玥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心率直升∶這是什么情況?
萬俟珩扣住她后頸,傾身而下。白玥嗅著他衣袍間沉香的氣息,雙手捧住他的臉∶“珩哥哥……”
萬俟珩吻上她,輾轉間嘗到合巹酒殘留的清甜。白玥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腰間忽地一緊,整個人跌進他滾燙的懷抱。帳幔被氣流掀動,床榻邊懸著的同心結輕輕搖晃,紅穗子掃過她垂落的發梢。
不知過了多久,萬俟珩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白玥眼尾泛著水光,唇色比嫁衣上的朱砂還要艷麗,連耳后細膩的肌膚都泛起醉人的緋色∶“怎么會呢?明明是你一直不搭理我。”
燭影搖曳,萬俟珩修長指尖靈巧地挑開她襟前盤扣,暗紋羅衫如流云般滑落肩頭。他垂眸望著懷中人面若桃花的嬌態,喉結滾動間嗓音低沉似淬了蜜:“那我還有機會嗎”
白玥雙頰緋紅,臂彎如藤蔓般纏住他脖頸:“我只喜歡珩哥哥,珩哥哥永遠有機會。”話音未落,她已在萬俟珩喉節上輕輕一啄。窗外夜色濃稠,帳幔輕垂,唯余交纏的身影與漸漸模糊的呢喃,將這一室旖旎盡數卷入無邊風月。
翌日,天光透過窗欞,白玥蜷縮在錦被里,玉腕半掩嬌顏,只恨不能將自己縮進軟枕中。日影已爬過雕花窗格三寸,白玥醒來后叫苦不迭,昨夜纏綿光景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盤旋——萬俟珩溫熱的呼吸、繾綣的耳語,烙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明知萬俟珩此時在正殿相候,白玥卻躲在寢殿遲遲不敢出去。
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她自我安慰道:“不過是場夢,他又不會知曉。”然而邁出寢殿的那一刻,雙腿還是忍不住微微發顫,像要上刑場一樣。
萬俟珩還是坐在太師椅上,見白玥磨磨蹭蹭挪進正殿,他眉峰微動:“長公主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
白玥快步走出正殿,她倒是想早起!可誰能料到夢里萬俟珩突然化身黏人精?現在見著真人,滿腦子都是夢里的畫面,耳朵燙得能煎荷包蛋。
亭下,白玥正抄著《女誡》,忽聞身后傳來衣袂輕響——萬俟珩不知何時立在亭柱旁。
他屈指彈了彈石桌∶“你很怕我嗎?”
白玥望著對方冰塊似的臉,突然想起夢里這人溫柔哄她的模樣,耳根瞬間又燒了起來∶“沒有。”說話間筆尖戳在紙上,洇出個比墨團還大的尷尬。
白玥的筆尖剛懸在宣紙上,采薇就氣喘吁吁地沖進來:“殿下!五公主往這邊來了!”她握著毛筆的手瞬間收緊,嘟囔著把抄了一半的《女誡》往旁邊推:“丑話說前頭,是你自己要來的。”白欣一言不合就掀桌,現在心上人在自己這里,她不得掀屋頂。
萬俟珩∶“……”
言猶未盡,白欣已攜著丫鬟翠兒款步而入。她身著一襲桃夭色云錦襦裙,裙裾繡著纏枝夭桃,金線勾邊若隱若現。鬢間挽著流云仙女髻,一支粉晶雕花簪斜插其間,更有桃色緙絲絳纏繞發間,隨風輕顫。
“珩哥哥!”白欣的聲音甜得發膩,尾音還打著顫兒。白玥渾身寒毛倒豎,手里的毛筆差點戳破宣紙。記憶里那個橫沖直撞的五公主,什么時候變成這副嬌滴滴的模樣?
白欣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扯住萬俟珩月的衣擺,杏眼含嗔:“珩哥哥何苦親自來盯著長姐?這種瑣事交給宮里的女官不就行了!“
萬俟珩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半步,試圖抽出被白欣攥住的衣角:“五公主近來追得太緊,我不過一介平民,貴妃娘娘既已為公主擇定楚國公為駙馬,便想著尋些事打發我,也好避開些是非。”
白欣急得跺腳道:“那個楚盡江哪有你好!木訥無趣,我才不要嫁給他!”白玥手中的筆頓了頓,暗自咂舌——沒想到白欣竟癡迷萬俟珩到這地步,放著有權有勢、溫潤如玉的楚國公都不要。
萬俟珩垂眸,神色平靜:“可婚姻大事,終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話音未落,白欣已撲過去緊緊摟住他的胳膊,語氣堅定:“珩哥哥別擔心!我會說服母妃,今生今世,我只嫁你一人!”
白玥氣笑了。
萬俟珩輕拍白欣后背,溫聲道:“先回去歇著,今晚我去找你,眼下我還得看人抄《女誡》。”白欣非但沒松手,反而將人摟得更緊:“我要留在這兒陪著珩哥哥!”白玥攥緊毛筆,心里瘋狂翻白眼。
萬俟珩無奈地掰開她的手,緩聲道:“那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沏茶。”白欣這才松開手,蹦蹦跳跳地湊到白玥跟前,盯著她手中的宣紙:“姐姐抄到第幾遍啦?”
“第六遍。”白玥冷淡回應。
“哎喲,還有十四遍呢,姐姐可得加把勁兒咯!”白欣故意拉長語調,眼中閃過一抹得意的光,那副假惺惺的關切模樣,看得白玥牙根直癢。
見萬俟珩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白欣臉上的嬌憨瞬間冰成寒霜:“裝什么清高?抄個《女誡》還要人盯著,真當自己金枝玉葉”
“又不是我求他來的。”白玥頭也不抬,筆尖在宣紙上沙沙游走。
“還不是你舉止輕浮!若不是你沒規矩,何需勞煩珩哥哥?”
“是是是,妹妹說的都對。”白玥敷衍應聲。這招軟釘子,讓白欣氣得跳腳。她搶過案頭墨跡未干的宣紙,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池邊。
“別!有話好好說!”白玥驚恐萬狀,跑過去想阻止。
“現在知道怕了?”白欣冷笑,宣紙在空中劃出弧線,下一秒便墜入池中。白玥看著漂浮的紙張迅速暈染成墨團,眼前陣陣發黑:“必何呢?”
“正好讓你練練字。”白欣話音未落,突然抬腿踹向她膝蓋。白玥重心不穩跌入水中,耳畔炸開尖銳驚呼:“姐姐怎么這么不小心!”她在齊胸深的水里撲騰,岸邊丫鬟們縮著脖子不敢上前。翠兒湊到白欣耳邊竊笑:“瞧這狼狽樣兒,哪還有半分長公主的體面?”白欣撫著鬢邊珠花,嘴角勾起弧度。
萬俟珩循聲趕來,眼見白玥在水中撲騰掙扎,衣發凌亂,當即就要下水。白欣卻猛然攔住他,呵斥侍女:“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救人。”幾個侍女畏畏縮縮地蹚進池子里,七手八腳將白玥拽上岸。
白玥癱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劇烈咳嗽,嗆出的水順著下頜線直往下淌。她只覺天旋地轉,渾身濕透的衣料緊貼肌膚,冷得牙齒打顫。即便如此,她還是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搖搖晃晃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踉蹌著往內室走去。
萬俟珩睫毛輕顫,目光沉沉地掃過眾人,開口問道:“怎么回事?”話音剛落,白欣突然紅了眼眶,淚水簌簌滾落,帶著哭腔委屈道:“是姐姐說要帶我去池邊賞魚,結果走到半路,突然就想把我推進水里!我拼命掙扎,她自己反倒失足掉下去了……”
翠兒立刻亦步亦趨地湊上前,尖著嗓子幫腔:“可不是嘛!剛才郎君和五公主說話時,長公主臉色就難看得很,滿心滿眼都是嫉妒!誰能想到,郎君前腳剛走,她后腳就下這樣的狠手!”
萬俟珩神色莫測,語氣淡淡道:“五公主受驚了。”
白玥拖著濕漉漉的裙擺前行,背后傳來白欣嬌俏的笑聲混著萬俟珩低沉的回應,回到內室,白玥扯下浸透的發帶,任由長發散落肩頭。換下黏膩的濕衣時,指尖還在不受控地發抖。她胡亂擦著滴水的頭發,望著銅鏡里蒼白的臉色,終于泄了氣——淚水砸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不知是為了被踐踏的真心,還是這荒唐又無奈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