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優回去時一言不發，整個人如陷入了靜默的深海之中，黏濕的情緒水液吞噬著她的情緒，理智的桎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失效。

原皎皎的勇敢沒有錯。

她為了外婆的病跑上跑下，祈求身邊所有人時也是這樣——然后呢？

然后，外婆去世了，她進圈跟公司簽了一輩子的合同，到死了才能解脫。

現實校園里是優績主義，而小說里是名札至上主義。

空想主義的鳥，只會以自我為至高指令。

就算原皎皎通過派對比賽從閔尋那里得到一個提要求的權力，也改變不了現狀。

沒有什么成功是通過上位者的憐憫取得的，更何況F2本就把它當作一個取樂的笑子呢？

米倫洛州發展至今，核心的圈層早已權衡固定，恩頓只不過是它的下層影射罷了。

明優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斷崖前面，不管怎么走，她都活在原著劇情里，主角將她的生活繞成一個圈，逃不掉，躲不起。

她從口袋里拿出那張講座邀請函。

青綠色在陽光下露出細閃，指尖好像捏住了繼續活在恩頓的一點兒星光。

*

公學里的紅楓謝得很慢，風掠過枝椏時，千萬片楓葉同時拂動，恍如蝶群振翅欲飛，簌簌聲響中裹挾著松針與泥土的氣息。

恩頓的晨霧尚未散盡，身著深灰色西裝的安保人員手持磁場探測器，發出規律蜂鳴。

明優踏入穹頂大廳的瞬間，階梯教室陷入詭異的寂靜。

“F2的未婚妻居然來聽物理講座？”

一個愛沖浪的特優生喃喃自語道，引得坐在前排的藍發公子哥將明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不至于吧？蘭道爾教授的講座邀請函誰都有資格拿了？”

混著香氛的冷空氣和精密儀器特有的金屬氣息撲面而來，嵌入式氙氣燈將大理石階梯照得纖毫畢現，每席扶手上都安裝著觸控屏，此刻正幽幽泛著藍光，等待接收實時演算數據。

學術天才和部分繼承人們端坐在這里，當塞納蘭道爾站上講臺時，全場陷入絕對寂靜，唯有空調系統的細微嗡鳴。

明優沒有搭理這些素不相識的人的意思，熟練戴上神經感應頭環，實施捕捉腦電波并生成思維圖譜。

眼前的全息投影展開GNO協會與聯邦研究院最新的可公開實驗數據。

塞納蘭道爾的白色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今天，我們將深入探討量子計算的最新突破。”教授粗糙低沉的聲音通過環繞音響系統傳遍整個教室。

“但我要告訴你們，真正的科學，從不是按部就班地推演。”

“這是我送給來聆聽我講座的孩子們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后一句話。”

明優安靜地坐在中間，手里握著一支普通的鋼筆，清秀的字跡落在筆記本上，旁邊的錄音筆閃著紅光。

這里的視頻資料不能外傳，想要回去好好鉆研，只能出此下策。

當她在某段數據旁寫下自己的質疑和假設時，后排的幾個千金小姐余光落在上面，坐在她們中央的，是一個留著黑長直頭發的姑娘，有一種營養不良的蒼白感。

但她看向明優筆記本的眼鏡很亮，透出珍珠鳥般的天真傲氣。

柏崇不知道何時坐到了明優身邊，銀灰色的領帶夾在燈光下微微晃動，上面的納米攝像頭別在那里，很不起眼。

明優疑惑地歪了歪頭，隨即用手撐住自己的左臉，盡量忽略周圍人的灼熱視線。

“你的思路很有趣。”

他眉眼很是憂郁，因此看人的目光似乎格外專注。

語氣卻是掩不住的一絲驚訝和欣賞，GNO協會被柏凜集團把控著，屬于是一方出技術一方燒錢燒資源的半合作關系，這次講座的每張邀請函都會經過柏凜集團的手。

珀西羅德臨時更改了邀請函的人員的事情他也很清楚。

但現在沒必要計較明優在雨天主動下車去找羅德小少爺的事情——不管是珀西，紀言，還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閔尋，都不值得多給一個眼神。

柏崇很清楚自己的自負，但也相信，真正的天才，不會被家族徽章和名札定義。

“用經典力學的框架去解釋量子現象，是一個很大膽的嘗試。”

中場休息了一會后，蘭道爾教授突然調出一個開放性課題。

階梯教室瞬間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這可是在聯邦研究院大紅人面前刷臉的好機會！

就算以后不從事這方面，塞納教授從今往后也會是恩頓公學里面的一員，等出了這座金字塔之后，有這一層同校師生情，也足夠外面的人艷羨了。

明優的思緒轉動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舉手站起身，黑色裙擺劃過男人的肌肉線條，發出細碎的衣料摩擦聲，“我認為，可以嘗試將拓撲學的概念引入，比如說......”

明優感覺后頸發燙，知道有無數道目光正穿透她的發絲，想要看清真實。

她字字堅定清脆，隨著建議的深入，原本質疑的目光也紛紛沉了下去，整個教室重新回歸到靈感迸發的狀態。

先前疑惑的那個特優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低著頭用電容筆在平板上坐著記錄，而公子哥也是收了那鄙夷輕視的眼神，盯著某一處放空。

身后的長發小姐似乎也很滿意她的表現，制止了身邊小姐妹的閑口碎語。

講座結束時，人群并沒有立即散去。

穹頂外陽光微暖，而大廳內依然回蕩著公式碰撞的余韻。

許多人簇擁著蘭道爾教授，并把之前的不解吐露而出。明優收拾著筆記本，準備離開，發現自己也被一群人圍住。

“你剛剛沒考慮用別的方法嗎？你看看我這個——”

“明同學，原來你物理真的很不錯啊。”

“大小姐求看！我們家是做能源項目的，你覺得這個理論有沒有發展前景？”

......

柏崇站在一旁，看著明優應對自如的樣子，瞳孔里浮現一絲溫度。

卻沒有注意到明優瘋狂震動著的手機，一直不停地擾動旁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