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客棧“是座仿古建筑,藏在峨眉山腳下一片竹林中。白墻黑瓦,飛檐翹角,門前掛著兩盞紅燈籠,在暮色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若不是慧明指點,外人根本找不到這個地方。
楊語嫣扶著陸明遠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混合了檀香和草藥的氣息撲面而來。大堂里空無一人,只有一盞油燈在柜臺上搖曳。
“有人嗎?“她輕聲呼喚。
后堂簾子一掀,走出個六十來歲的老者,光頭圓臉,穿著對襟唐裝,手腕上纏著一串佛珠。
“兩位可是慧明大師介紹來的?“老者笑瞇瞇地問,目光在兩人染血的衣襟上停留片刻。
楊語嫣點點頭:“大師說您能幫我們?!?/p>
“老朽姓孫,是這客棧的主人。“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房間已經準備好了,還備了些傷藥。這位小兄弟傷得不輕啊。“
他引著兩人穿過回廊,來到后院一間獨立的小屋。屋內陳設簡樸但干凈,兩張單人床,一張方桌,角落里甚至有個小藥爐。窗戶正對著一片竹林,晚風拂過,沙沙作響。
“三餐會有人送來,需要什么就搖這個鈴?!皩O老板指了指床頭的銅鈴,“外面人說我在搞什么'民宿',呵呵,其實就是個養老的地方?!?/p>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楊語嫣一眼:“慧明大師特意交代,兩位在此的一切,老朽都不會過問。只提醒一句——最近山下不太平,有些生面孔在打聽兩個年輕人和一條大狗?!?/p>
陸明遠神色一凜:“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開始的。“孫老板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玉露丹',對外傷有奇效?!?/p>
楊語嫣道謝接過,老者便躬身退出,臨走前又說:“我孫子小武在前院,有事也可以找他。那孩子機靈,腿腳也快。“
門關上后,陸明遠立刻檢查了整個房間,確認沒有監聽法陣之類的東西,才松了口氣倒在床上。
“你覺得這老頭可信嗎?“楊語嫣從包里取出星隕獸——小家伙一進客棧就縮成貓咪大小,現在正蜷在枕頭上打盹。
“暫時沒發現問題。“陸明遠艱難地坐起來,解開染血的上衣,“但血煞門的探子既然已經到了山下,這里也不安全。我們最多停留兩天?!?/p>
看到他胸前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了,楊語嫣趕緊找來干凈毛巾和熱水。陸明遠的皮膚溫熱,肌肉線條分明,靠近心臟處有個奇怪的銀色印記,形狀像把小劍。
“這是...“
“玄天宗弟子印?!瓣懨鬟h輕聲解釋,“師尊親手烙下的。只要印記不滅,就說明他還活著?!?/p>
楊語嫣小心地為他清理傷口,手指不經意間觸到他的皮膚,兩人都微微一顫。她趕緊拿起玉露丹:“這個怎么用?“
“內服半粒,余下的化水外敷?!?/p>
藥丸呈淡綠色,散發著薄荷般的清香。楊語嫣按他說的處理,然后用紗布包扎好傷口。輪到她自己時,才發現右臂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劃傷,可能是被清虛子的拂塵掃到的,之前竟然沒感覺。
“你別動。“陸明遠皺眉,掙扎著要起來幫她。
“躺好!“楊語嫣把他按回去,“這點小傷我自己能處理?!?/p>
她對著鏡子清理傷口,疼得直抽氣。陸明遠看不過去,硬是爬起來幫她上藥。少年手指修長,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
“你之前不是這樣的?!八鋈徽f。
“嗯?“
“在青城山那晚,你幫我解毒時,手法可比現在粗暴多了?!瓣懨鬟h嘴角微微上揚,“我還記得你把我肋骨按斷了兩根。“
楊語嫣噗嗤笑出聲:“那是因為某人亂動!“她轉頭看他,正對上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兩人距離近得能數清彼此的睫毛,呼吸交錯間,某種微妙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咳...我去煎藥?!瓣懨鬟h突然退開,耳根通紅。
他手忙腳亂地去擺弄藥爐,卻把炭火弄撒了,差點燒著窗簾。楊語嫣忍俊不禁,這個能在萬軍叢中取敵首級的劍修,居然被一個小小的藥爐難住了。
晚飯是孫老板親自送來的——幾樣清淡小菜,一缽菌菇湯,還有兩碗香氣撲鼻的藥膳粥。
“山里采的靈芝燉的,補氣血?!袄险咝Σ[瞇地說,“對了,這是我孫子小武?!?/p>
他身后跟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瘦高個,眼睛滴溜溜地轉,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新鮮水果。
“姐姐好,哥哥好?!靶∥渥旌芴?,但目光總往房間里瞟,尤其在看到枕頭上睡覺的星隕獸時,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楊語嫣道謝接過食物,等他們走后,立刻壓低聲音:“那小子有問題?!?/p>
“你也發現了?“陸明遠點頭,“他呼吸方式不對,是練過血煞功的?!?/p>
“而且他對我背包的興趣遠大于兩個傷員。“楊語嫣冷笑,“看來'佛緣客棧'也不全是佛緣?!?/p>
他們決定將計就計。陸明遠假裝傷勢加重,早早熄燈休息;楊語嫣則把背包放在顯眼位置,里面只裝了幾件衣服和一本從孫老板那里借來的《峨眉山志》。真正的星核碎片和《星脈經》被她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這是她檢查房間時發現的,可能是客棧原本用來藏貴重物品的地方。
夜深人靜時,楊語嫣取出《星脈經》就著月光研讀。古籍用某種獸皮制成,已經泛黃發脆,上面的文字不是普通墨跡,而是用摻了金粉的朱砂寫成,在暗處微微發光。
“觀星如觀心,脈動似潮汐...“她輕聲念著開篇的文字,突然發現這些字跡在移動,重新組合成新的句子!
“需要滴血認主?!瓣懨鬟h的聲音從對面床上傳來,原來他也沒睡,“高階功法都這樣?!?/p>
楊語嫣咬破手指,將血滴在書頁上。血珠立刻被吸收,整本書泛起一層紅光。更奇妙的是,她手臂上的星脈紋路自動浮現,與書中的文字產生共鳴,金光與紅光交織,在屋頂投射出一幅活動的星圖。
“這是...記憶傳承?“陸明遠驚訝地坐起來。
星圖中浮現出一個年輕人的身影——穿著七十年代流行的中山裝,站在楊家老宅后院,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木盒埋入古井旁的地下。楊語嫣倒吸一口冷氣:那是年輕時的祖父!
“原來爺爺早就知道...“她喃喃自語。
影像變換,年輕的楊懷山正在燈下研讀一本古籍——正是《星脈經》!他從書頁間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個襁褓中的嬰兒,背景是座陌生的宅院。照片背面寫著:“語嫣百日,白家老宅“。
“白家?“楊語嫣猛地想起慧明的警告,“不要相信任何自稱月影宗后裔的人...尤其是姓白的...“
影像突然中斷,書頁上的文字恢復正常。楊語嫣翻到最后一頁,發現那里多了一幅之前沒有的地圖——東海某島嶼的輪廓,上面標著個紅點,旁邊寫著“潮音洞天,非緣不啟“。
“普陀山...“陸明遠湊過來看,“但位置不對,潮音洞在島的東南,這標記卻在西北?!?/p>
楊語嫣正想細看,窗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立刻熄滅了星脈光芒,假裝睡去。
門閂被輕輕撥動,一道瘦削身影溜了進來——正是小武!月光下,少年手中握著一把泛著藍光的匕首,顯然淬了毒。他躡手躡腳地走向楊語嫣的背包,翻找一陣后,臉色陰沉下來。
“果然發現了...“他嘀咕著,轉向熟睡中的兩人,匕首高舉,“那就直接問魂吧!“
就在匕首即將刺下的瞬間,陸明遠猛地睜開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與此同時,楊語嫣從床上一躍而起,手中握著電擊器——這是她白天偷偷從孫老板廚房順來的防狼器。
“滋滋“的電流聲中,小武渾身抽搐,但令人吃驚的是,他并沒有倒下,反而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血絲!
“血煞替身術!“陸明遠一把推開楊語嫣,“快躲開!“
小武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轉眼間就變成了個血紅色的怪物,只有臉部還保留著人形。他狂笑著撲向楊語嫣:“把星核交出來!“
楊語嫣本能地抬手格擋,星脈紋路自動浮現,在面前形成一道金色光幕。怪物撞在光幕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但很快又爬了起來。
“區區筑基都不到的丫頭,也敢反抗血煞門!“怪物嘶吼著,身體突然爆裂,化作數十條血蛇向四面八方竄去。
一條血蛇直奔陸明遠面門,他揮劍斬落,但更多的血蛇已經纏上他的四肢。最粗的一條直接勒住他的脖子,鱗片豎起,深深扎入皮肉。
“陸明遠!“楊語嫣心如刀絞,卻自顧不暇——三條血蛇纏住了她的手腳,毒牙刺入血管,劇痛伴隨著麻痹感迅速蔓延。
危急關頭,枕頭上的星隕獸突然躍起,在空中恢復戰斗形態,一口咬住最粗的那條血蛇。水晶鱗片與血蛇接觸的瞬間,竟然開始吸收其中的血煞之氣!
“不!這不可能!“血蛇發出小武的聲音,“星穹鏡怎么能...“
楊語嫣抓住機會,集中全部意念引導星脈之力。這次不再是無意識的爆發,而是有目的的操控——金光從她掌心射出,化作細絲纏繞住每一條血蛇,然后猛地收縮。
“啊——“凄厲的慘叫聲中,血蛇全部被絞碎,化為一灘腥臭的血水。
陸明遠跪地咳嗽,脖子上留下了可怕的傷口。楊語嫣顧不上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臂,趕緊扶他上床,取出星核碎片放在他傷口上方。
碎片發出柔和的藍光,與楊語嫣的金光交融,形成一種奇特的治愈能量。陸明遠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臉色仍然蒼白。
“這次...多謝了。“他虛弱地說。
楊語嫣搖搖頭,正要說話,星隕獸突然豎起耳朵,警惕地看向門外。片刻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孫老板帶著幾個伙計沖了進來。
“兩位沒事吧?老朽聽到打斗聲...“老者看到滿地狼藉和一灘血水,臉色大變,“小武呢?“
“他就是襲擊者?!皸钫Z嫣冷冷地說,“血煞門的探子?!?/p>
孫老板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不可能...他是我從小帶大的孫子啊...“
“被調包了,或者被附身了?!瓣懨鬟h勉強坐起來,“血煞門最擅長這種伎倆?!?/p>
孫老板老淚縱橫,突然跪下:“是老朽眼拙,險些害了兩位...慧明大師那里,我如何交代啊...“
楊語嫣扶起老人:“不怪您。但現在客棧已經暴露,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老朽明白。“孫老板擦了擦眼淚,“后山有條小路可以避開耳目,我讓可靠的伙計帶你們出去?!八戳丝创巴?,“不過現在夜深露重,兩位又有傷在身,不如等天亮再走?“
楊語嫣看向陸明遠,少年微微點頭:“也好,但得加強戒備?!?/p>
孫老板連連稱是,安排了兩個膀大腰圓的伙計守在門外。等他們走后,楊語嫣從床板下取出《星脈經》和星核碎片,發現碎片正在發出有規律的脈動,像心跳一樣。
“它在共鳴...“陸明遠輕聲道,“第三塊碎片在召喚它?!?/p>
楊語嫣握住碎片,閉上眼睛。奇妙的是,她竟然“看“到了一片?!鹿庀碌暮@伺拇蛑甘?,遠處有座燈塔般的建筑,門口石匾上刻著“潮音洞“三個大字。
“普陀山...“她睜開眼,“但不在常規景區,是個隱蔽的地方?!?/p>
陸明遠若有所思:“可能是傳說中的'潮音古洞',南海派禁地。“他頓了頓,“我們得想辦法混進南海派。“
“怎么混?“
“南海派每三年開一次'法會',廣邀修士論道。“陸明遠回憶道,“算算時間,就在七天后。玄天宗以往都會收到請柬...“
楊語嫣眼睛一亮:“你想冒充玄天宗弟子?“
“不是冒充?!瓣懨鬟h露出受傷后的第一個笑容,“我本來就是。問題是請柬在師尊那里,而且...“他摸了摸胸前的弟子印,“南海派與血煞門有勾結,我們得換個身份?!?/p>
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楊語嫣收拾好行李,星隕獸重新縮成貓咪大小鉆入背包。她看著初升的朝陽,深吸一口氣。
下一站,普陀山。而這一次,他們將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