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階梯仿佛沒有盡頭。熊欣雨的指尖擦過冰冷的巖壁，某種熟悉感越來越強烈——這些凹凸不平的鑿痕，分明是父親慣用的地質錘留下的斜角敲擊紋。

“小心。“顧承霄突然拽住她手腕。最后一階臺階邊緣塌陷了半尺，碎石墜入黑暗，久久聽不到回音。

熊欣雨借著他的力道躍過缺口，落地時靴底踩到個硬物。她彎腰拾起，是枚生銹的Zippo打火機，鉸鏈處刻著“X.Y“——父親名字的縮寫。

“他們來過這里。“她嗓子發緊，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打火機上的劃痕，“不止一次?！?/p>

顧承霄的強光手電突然照向頭頂。巖洞頂部垂掛著幾十個玻璃器皿，在光束下泛著幽藍的光。熊欣雨倒吸一口涼氣——那是父親獨創的礦物培養皿，用特殊溶液保存礦石樣本。

“活體培養...“她踮腳取下最近的一個，液體里懸浮的黑色晶體正在緩慢生長，“這需要至少十年時間。“

手電光突然劇烈晃動。顧承霄扶住巖壁，右肩血跡在襯衫上洇開更大一片。熊欣雨這才注意到他后背還扎著幾塊直升機舷窗的碎玻璃。

“別動。“她扯開急救包，酒精棉觸到傷口時聽到他壓抑的悶哼，“忍著點。“

玻璃碎片被一一拔出時，顧承霄的呼吸噴在她發頂。借著處理傷口的姿勢，熊欣雨悄悄觀察他頸后的斷刃紋身——和父親照片里那個模糊標記一模一樣，連缺口的鋸齒狀都分毫不差。

“1998年8月27日?！邦櫝邢鐾蝗婚_口，聲音在巖洞里產生詭異回音，“你父親和我父親在這里發現了超純度錸礦，純度比當時世界紀錄高30%?！?/p>

熊欣雨的手僵在半空。那天正是父親最后一次離家，說要去參加“常規勘探“。

“然后呢？“

“然后...“顧承霄轉身指向洞穴深處，強光照射下，一扇銹蝕的金屬門隱約可見，“他們在這個天然洞穴里建了臨時實驗室，但當晚發生了爆炸。“

熊欣雨的心臟幾乎停跳。她跌跌撞撞沖向那扇門，父親的老式密碼鎖上積著厚灰。手指自動撥動記憶中的數字——她的生日。

門軸發出刺耳呻吟。陳腐空氣撲面而來，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薄荷煙草味。實驗室內的景象讓熊欣雨雙腿發軟——

工作臺上攤開的地質圖被二十年的灰塵覆蓋，但那個咖啡杯還保持著半滿狀態，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墻上的日歷永遠停在1998年8月，父親用紅筆圈出的日期旁邊寫著“小欣雨開學“。

“這是...“顧承霄的手電照向角落某個閃爍紅光的物體。熊欣雨搶先一步沖過去，認出這是父親改造的礦物輻射檢測儀，居然還在運作。

讀數表上的數字讓她渾身冰涼：“這里的γ射線超標400倍！“她猛地拽住顧承霄后退，“我們得馬上——“

話音未落，檢測儀突然發出尖銳警報。紅光中，她看見顧承霄從工作臺下抽出一本皮革日記，封面燙金的斷刃標記正在詭異發亮。

“你父親和我父親的聯合日志?！八焖俜街虚g某頁，上面是兩種筆跡交替記錄，“看這里——“

熊欣雨湊近時，發絲垂落在他手腕上。泛黃紙頁上，父親的筆跡寫道：「樣本純度異常，建議暫停開采」，而另一種凌厲字跡回復：「已上報，明早封存」。日期正是爆炸前一天。

“這不是意外?！靶苄烙曛讣忸澏吨鴵徇^紙頁上某處焦痕，“有人...“

洞外突然傳來爆炸聲，整個實驗室劇烈震動。碎石從天花板簌簌落下，顧承霄一把將熊欣雨護在身下。等震動稍停，對講機里傳來陳默急促的聲音：“顧總！洞口被炸塌了！“

熊欣雨撲向工作臺，在第三層抽屜摸到父親常備的應急燈。慘白燈光下，她發現顧承霄正盯著日志最后一頁——那里貼著張撕了一半的照片，年輕時的父親摟著另一個男人的肩膀，兩人手中共同舉著塊奇異礦石。

照片被撕去的部分，恰好是另一個男人的臉。

“我父親。“顧承霄的聲音突然沙啞，“他們不僅是合作伙伴，還是...“

又一次更劇烈的爆炸打斷了話頭。熊欣雨被震倒在地，應急燈滾到墻角，照亮了先前沒注意到的壁龕——里面靜靜躺著個鈦金屬箱，表面布滿她熟悉的登山繩結紋路。

“父親的保險箱！“她撲過去，手指自動輸入密碼。箱蓋彈開的瞬間，某種藍光溢滿整個實驗室。

箱內是塊拳頭大小的深藍礦石，在黑暗中自主發光。更驚人的是，礦石表面布滿血管般的金色紋路，正隨著她的呼吸節奏明暗變化。

“活體礦物...“顧承霄的聲音透著難以置信，“你父親真的培育出來了?！?/p>

熊欣雨伸手觸碰礦石的剎那，整塊晶體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她感到一股熱流順著手臂竄向心臟，同時聽到顧承霄痛苦的悶哼——他頸后的紋身正在滲血，斷刃標記變得鮮紅如烙鐵。

某種奇異共鳴在兩人之間建立。熊欣雨清晰感受到顧承霄的恐慌，不是對塌方的恐懼，而是某種更深層的、關于背叛與失去的古老傷痛。

“礦石在影響我們...“她艱難地縮回手，藍光立刻減弱。顧承霄頸后的紋身也停止流血，但那個斷刃標記永遠地改變了顏色。

塌方聲越來越近。顧承霄迅速將礦石裝進鉛盒塞入背包，拽起熊欣雨沖向實驗室后方的通風管道：“走！“

管道狹窄得只能爬行。熊欣雨的手肘膝蓋很快磨出血痕，但某種奇異的力量支撐著她不斷前進。身后的顧承霄呼吸粗重，有兩次她明顯感覺到他因恐高癥產生的眩暈。

“左轉！“她在岔路口憑著直覺選擇方向，“前面有光！“

微弱的月光從通風口鐵柵欄透進來。熊欣雨踹開銹蝕的柵欄，撲面而來的山風帶著自由的氣息。她轉身去拉顧承霄時，發現他臉色慘白，右手死死抓著管道邊緣——下方是百米懸崖。

“看著我。“她抓住他手腕，模仿父親當年教她的語氣，“恐懼是你的繩索，不是牢籠?！?/p>

當顧承霄終于躍上安全地帶，兩人精疲力竭地倒在草地上。星光下，熊欣雨看見他頸后的紋身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你感覺到了，對嗎？“顧承霄突然翻身壓住她，手指輕觸她太陽穴的疤痕，“那種...共鳴。“

熊欣雨屏住呼吸。他的瞳孔在夜色中擴大成無底深淵，里面翻涌著她無法解讀的情緒。某種超越理智的沖動驅使她抬頭，在斷刃紋章上落下一個輕吻。

顧承霄渾身劇震。下一秒，他狠狠吻住她的唇，帶著礦石輻射般的灼熱。熊欣雨嘗到血的味道，不知是誰的唇破了。當他的手探進她衣襟觸碰到腰間的舊傷疤時，整座山突然劇烈震動——

遠處傳來直升機轟鳴。陳默帶著救援隊終于找到了他們。顧承霄喘息著松開她，從背包取出鉛盒：“這東西和你我都有特殊反應。你父親和我父親的死...“

“不是意外?！靶苄烙杲舆^話頭，指尖無意識描摹他變色的紋身，“而我們，注定要揭開這個秘密?！?/p>

直升機探照燈掃過來的瞬間，她看清了顧承霄眼中的決心——那不再是商界精英的算計，而是野獸護食般的占有欲。當救援繩降下時，他咬著她耳垂低語：“從現在起，你搬來和我住?！?/p>

這不是請求，是宣判。熊欣雨在呼嘯的山風中閉上眼，父親常說的那句話突然浮現腦海：當龍脊山的藍礦石發光時，所有謊言都會現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