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樂安面無表情的坐在木板之上,整張臉慘白發青,單薄的身子上套著不合身的由白紙扎成的衣服,紙衣領口露出她昨日才系上的紅繩,此刻正浸在凝固的水銀里。
她的眼皮被銀釘撐開,灌滿七竅的水銀正從縫合的嘴角溢出,在慘白臉頰上畫出蜿蜒的淚痕。
“小妹。”魏來弟的腦中一片空白,許是悲傷到了極致,眼中欲哭卻始終無淚。
待她反應過來后,她抓狂的撲向送葬的隊伍,卻被隊伍中隨行的幾名大漢踹開。
“你們這群殺人犯!你們還我妹妹命來!”魏來弟聲嘶力竭的嘶吼道。
為首的大漢擰著粗獷的眉頭,面目冷峻,吐口更是無情。
“小姑娘,莫要胡言亂語,那是李老夫人十兩白銀買來的陪葬童女。”
“買來時,便是死的!”
魏來弟自知爭辯不得,只能拼了命的朝著魏樂安的尸體處靠去,她想要趁機將她背起帶走。
那大漢卻已經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揮拳而來,猝不及防的魏來弟被狠狠撞倒在了路邊。
隨之,更加密集的如雨點般的拳頭紛紛落下,直到她徹底沒了動靜之后,大漢才滿意的轉身離開。
送葬的隊伍遠去,魏樂安的身影在魏來弟的視線里逐漸模糊。
她無力的趴在塵土之中,胸腔如被巨石所擊,又沉又痛,頭部一股溫熱滑下,片刻,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與撕裂的劇痛雙雙襲來,她的意識開始游離,眼前逐漸被墨色渲染。
魏來弟想她大概是要死了,可是,她又不甘心,她怎么能死?
_____該死之人都在活著,憑什么她要去死?
混沌之中,她的心中似乎有一團火燃起,身體越是疲憊,它燃燒的卻越加旺盛。
破敗的城隍廟中夜雨如斷線珠璣,簌簌打在城隍廟斑駁的琉璃瓦上。
藥爐里翻涌的褐汁騰起苦霧,將神像殘缺的面容氤氳成模糊的慈悲。
一老道人持一根拂塵正端坐在魏來弟的身邊,一旁藥爐的火正旺,苦澀的藥香味縈繞在魏來弟的鼻尖,暖意拂面,她身上的疼竟也少了幾分。
“多謝道長相救!”
魏來弟掙扎著起身想要跪地道謝,老道輕甩拂塵,拂塵上的白尾掃過她的肩,她會意的重新坐了回去。
“不必謝我,你昏睡了整整七日,氣息微弱卻始終沒有斷氣,想來,是你自己命不該絕。”
爐子下橘色的暖光將老道的通身照亮,他穿著一身打滿了補丁的道袍,身影瘦削,眸子始終垂著,臉上花白的長胡子隨風而動,似是如定,仙風道骨的模樣讓魏來弟以為遇到了神仙。
不知過了多久,爐子里的藥湯咕咕作響,老道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只有好幾處豁口但很干凈的碗,將藥湯倒入,放置溫涼后,遞給了魏來弟。
魏來弟顧不得藥物的苦澀難耐,捧著藥碗一飲而盡,她只知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她要給小妹報仇!
老道悲天憫人的目光落到魏來弟的身上,似是看穿了她胸中的滔天恨意,他好意勸道:“小姑娘,我乃天宗道人,善觀相算命。”
天宗,九州大陸最出名的道派,相傳天宗道人各個相術無雙,可通過人之面相,準確推出此人一生命運。
魏來弟抬頭朝他看去,殷切的詢問道:“即是如此,我想讓道長幫我算一算,我能否復仇成功?”
老道吐口而出,語氣篤定,“不能。”
“小姑娘,你的命格殘缺,注定一生坎坷,貧苦卑賤,所求皆失,機遇全無!”
話落他又補充道:“因此,安貧樂道才是上策。”
聽此,魏來弟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她的命?一生坎坷,貧苦卑賤,所求皆失,句句在理,卻字字誅心。
她出生佃戶之家,父親嗜酒如命且好賭成性,她因是女兒身差點被溺死,而后日日受鞭打責罵之苦。
最令她痛心的是明明還有半月她便可以帶樂安離開,可她偏偏在幾日前喪命,果真應了那句所求皆失。
然而,接下來呢?她要應命,如道人所言,安貧樂道,放棄報仇,繼續接著過貧苦卑賤的日子嗎?
不,她偏不認命!
她魏來弟雖然出身卑微,從未讀過書,但是,她一直認一死理,事在人為,命隨心動。
她的命,她要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