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鬃馬踏過界碑時，衛戌城城樓上的狼煙早已望不見，鷹揚摸了摸鞍袋里的裁天刀，回望了故鄉最后一眼，“此去經年，但愿故人康安。”

……

劍穗垂星少年南行，刀鞘凝露桃烈永年。

裁天九練成敗烙沙，北斗飲盡殘霜滿鞍。

指漏燧陽溺亡駝鈴，黃沙刺破九重黎明。

云溶千峰銅馬嘯川，箭囊雪霽返青在弦。

河川篆回紋，潮退遺鱗光；

貝闕收濤聲，岸綻灼華章。

“吁—”

余暉將鷹揚的影子釘在城門口時，他聞到了糖醋鯉魚的焦香。十日風塵把狼皮水囊磨得發亮，腹中雷鳴與城頭暮鼓共振，震得腰間長刀都在嗡鳴。

“哪里來的的狼崽子也配進我們臨淵城？”這是北疆最大的城池，規模抵得上十萬個衛戌！守城將士斜眼打量鷹揚襤褸的衣裝，面露不屑。

少年摸向錢袋的手僵住了，外頭的規矩他多少知道一點，不過他現在在想，要不要提刀把這人直接砍了！

恰時翡翠鈴音，破空而來，少女步履輕盈，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很快就幫鷹揚引進城里。

“兩碗鱔絲面，一壺杏花釀。”林熹微掀開青紗帷帽，腕間新添的七星鐲閃過流光。鷹揚感受著面湯里浮動出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強壓著空空如也的肚子，開口道：“你師父.…..”

“師傅老人家說，我和哥哥之間是星月同輝，誰也離不開誰，揚哥哥以后可要抓緊熹微的手。”少女知道男子想要問什么，說實話她也是云里霧里的，但是師傅和父親聊過，父親只讓她好好聽師傅的話。而今師傅要她跟在揚哥哥身邊，也讓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師傅沒有認錯。

“你師傅擱哪呢？”鷹揚忍不住吞起了面條，說實話他再次看到這丫頭心里其實不意外，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他們不會分開。

“師傅就和話本里的老神仙一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哥哥不用管他。”林熹微乖巧的給男子添了杯酒，又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個哥哥。

“看什么看，面要坨了，吃飯！”鷹揚給了快爬上桌子的少女一腦門。“個子一下竄了不少，到底還是個孩子。”

林熹微貝齒輕咬，一陣嬉鬧聲在面鋪間打響，惹得旁桌眾人側目竊笑。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少年，本該是現下模樣。

夜里的臨淵城燈火是吸飽了星輝的琉璃盞，八百座飛檐下都懸著會哼小調的燈籠。鷹揚背著林熹微出現在糖畫攤前，琥珀色的糖漿在青石板上澆出好似會動的麒麟獸，少女再一次震驚的張了小嘴，兩人這一路都是這么眼花繚亂的過來的！

“衛戌城數百里內可尋不到這些花樣。”少年把三枚銅錢拍在案上，換得一支鳳凰繞梁的糖畫。轉身時撞翻西域胡商的幻影箱，箱中飄出的敦煌飛天，圍繞在林熹微身旁起舞，光影錯落間，她夠著一盞鯤鵬燈，七星鐲碰觸燈穗的剎那，整條街的燈籠都亮了三度，少女鬢邊別著新的鮫綃花，花瓣在夜風里微微舒展。

戌時打更人敲響玉磬時，滿街青石板突然化作透明，萬千尾發光錦鯉在腳下流轉。林熹微拽著鷹揚跳上浮空的畫舫，舫中舞姬水袖甩出的胭脂香凝成桃花雨。

“嘗嘗這個！”少女從傀儡戲臺順來一包炙肉，荷葉里裹著的肉串泛著油光，鷹揚咬下時舌尖蕩開鮮甜，細細品味，透著清泉的甘洌于純粹，這是他十九年吃的最香的肉了。畫舫行至天工坊，整面墻的機關木鳶同時振翅，玄鳥落在鷹揚肩頭，喙中吐出數枚銅錢，這是一個美好的寓意。

亥時的鐘漏溢出銀河砂，夜市人群漸次化作星光消散。鷹揚背著打瞌睡的少女走過正在閉合的長樂樓。

“明日還來嗎？”一行的美嬌娘挑著婀娜的身姿，聲音里帶著醉人的香韻，聽的鷹揚渾身上下直發毛，“怪不得郭大頭說，女人都是洪水猛獸，他對陣狼王時也不似這般感覺！”

鷹揚回到客棧時，背上的林熹微還在夢囈，清波客棧的掌柜正在桌前敲擊著算盤。“哎！這臨淵城的生意太卷了，加上萬獸澤妖獸一鬧，物價又漲了七成，在這么下去我這個小棧可如何是好呢。”

“掌柜方才說妖獸。”鷹揚折返回到柜臺前開口詢問道。“外地人，有些事情少打聽，玩夠了就早些離去，這段日子臨淵城可不太平。”掌柜抬頭只瞧了少年一眼，就又繼續撥起了算盤。

“果然城里人眼睛生的高些。”鷹揚眼里閃過一絲青光，身后的桌椅突然被平整切開。掌柜聞聲抖落剛捏起的算盤，顫顫巍巍的開口道：“在下有眼無珠，公子莫怪，實在是那萬獸澤兇險，這才不愿相告。”

鷹揚冷哼了一聲，暗示掌柜繼續。

“萬妖澤雖名萬妖，實際卻是一片水產豐富的湖泊，我們臨淵人自古都是依湖而生的，這么多年一直是風平浪靜，可五日前就開始有人陸續在湖上失蹤，前日城主府已經證實了是湖底妖獸所為，故近日米糧都漲了近一倍的價。”

“那妖獸不凡，遇害的人已達千人之數！公子可莫要沖動！”掌柜見鷹揚面露思索，再次好言相勸。

“掌柜的可有去萬妖澤的地圖。”自從斬了那狼首妖王后，他就再沒遇過妖獸了，雖然不確定那妖獸等級，但想來也不至于到了二階妖皇地步，而且老板娘也說過，想快速補足他體內空缺的靈力，必須要尋到大量的天地靈寶！海底妖獸那或許可以碰到。

“萬妖澤廣闊無垠，你從西門走，一路直行莫約二十里，就能看見。”掌柜見少年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多言，畢竟在這修行者的世界里，他這樣的凡人宛如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