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是被左耳的刺痛驚醒的。
三只指甲蓋大小的琉璃蟹正用螯鉗撕扯他的耳垂。他抬手揮掃的瞬間,琉璃蟹消散成晶粉,卻在半空又重新聚合成跳落地面。
“咳...!”
腥甜的血沫噴在沙地上,蒸騰開一片血霧。鷹揚這才發現右肋那道貫穿傷身體的傷口,已經愈合不見。
“障眼法?”鷹揚隨手撕下身上破爛的衣衫,露出精干的身體。
“倒真是好美的地方!”鷹揚漫步在這片沙灘上,感受著陽光微風,情不自禁的放聲大喊,少年爽朗的笑聲漂浮在空氣里久久回蕩。過了半晌他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開始認真的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小家伙發現,你沒死,此處也不是天堂。”
鷹揚聞聲抬頭,一對檀郎謝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眼前。“你是溪漓,那鮫人,你長出雙腿了!”少年細細打量著面前美若天仙的女子,突然驚訝出聲。“那你就是陸昭,送我青銅盤的老伯?這世上當真有返老還童的法術!”
溪漓和陸昭聽著少年的話,也是相視一笑。“小家伙,這里是法陣生出的一處時光縫隙,所謂殘鱗燼溯流光,斷章易續愿易償!這也是溯光陣法的力量。”
“那我又該如何出去。”想起那個幾乎吞噬天地的陣法,他就一陣心虛。
“少俠放心,這個空間至多可以維系三日,你今日醒來便已經是第三日了,待空間消散就能出去了。”陸昭和溪漓一樣對著眼前少年有著說不出的好感。
鷹揚長舒了一口氣,再次望向眼前兩人時有了些怨念,靈光一閃。“你們兩人卻是天作之合不錯,但是也不用把我這條小命卷進來啊,我剛剛只差那么一點就玩完了。”翹的小拇指在溪漓面前不斷擺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小家伙,你和阿湛一樣同為人族卻毫無靈力根基,我不知道你因何邁入了一階也就是你們說的蛻凡境,但今生怕是進不了神通境,若你是為了尋破解之法而來,是高看我了。”溪漓面帶歉意的說道。
鷹揚聽完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他今生無法踏入神通境?毫無靈力根基?
“為什么?我明明可以修煉,還進了蛻凡境巔峰,為什么無法破境?”少年激動的想要拉著溪漓問問清楚,被一旁的陸昭安撫著攔下。
“天下種族萬千,功法駁雜,但凡體血肉能否吸納靈力本就是天定的,吸納靈力可以轉化多少也是天定,這是天道枷鎖!我知你不凡有著大機遇,古往今來不乏有借天地神物破開第一道枷鎖的人物,可是越到后面的路越難走,既生于諸天之下,又談何逆天事。”說到這里溪漓也是惋惜的看著陸昭,要不是萬法試盡,她也何必冒險用上禁忌陣法。
我若修行就是行逆天之事嗎?鷹揚心里嘲諷。“之前朋友告訴我,我現下體內靈氣空缺,不知道溪漓姑娘可有法子補全?”
“吞靈,孕脈,破境本該是循序漸進之事,你如今應當是短時間被一股強大靈力破開關竅,這種事情雖然鮮少聽聞,但也不難解決。”女子手掌結印,一朵藍白色晶瑩剔透的玉蘭花浮現而出。“這是我的伴生之物,時隙水玉蘭!你將它攜帶在身上,日積月累欠缺靈力自然可以補全。”
鷹揚捧著那朵冰清玉潔的玉蘭花,眼瞧著它化為流光竄入自己胸膛。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朵玉蘭花孕養在他的心口上,正一點點提取著天地間細小的靈力,補全著他干枯的靈脈。“總算是沒有白跑一趟。”
“那個,妖皇大人,久聞妖族前輩神通廣大,不知道您比起我們人族的神通強者如何?”鷹揚討了好處,不僅稱呼連語調都變得諂媚起來。
溪漓和陸昭都被少年這突然起來的轉變怔了神。“哈哈,少年心性果然灑脫。”陸昭拍了拍鷹揚的肩,轉身朝溪漓粲然一笑。
女子心領神會,若不是時間有限,拐他做個弟弟也好。“吾可是天生地養的妖皇,我們淵汀時鮫一脈,莫說鮫人族哪怕放眼整個妖族,都是排的上號的。我們生來親近時間,成年就可以自然進入二階,領悟時間法則,對應的也是你們人族的大神通境界,若得機緣也有邁入三階的可能。”
鷹揚聽著女子婉轉動聽的嗓音,眼睛是亮了又亮。“妖皇前輩有了雙腿,不知道和陸大哥之后有什么打算?小子預備前往帝都,想邀二位同游山水!”他盡量把語氣壓的自然真誠,掩飾內心的小算盤。
“還確實是少年心性啊!”溪漓心里暗嘆。
……
當幻境沙地開始羽化時,鷹揚才知道所謂的溯光陣法,改變的并非是時間,只是在過去的時光中偷走了片刻間隙,形成了一處短暫的幻境。
“人生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夢中若得一場圓滿,總好過千秋獨留遺憾。”
每一片景色都開始逐漸褪去色彩,在暮色里舒展成半透明的蝴蝶,鷹揚抬手的剎那,萬千熒蝶振顫著飛升,在漸暗的天幕下織就一場逆向的流星雨。
溪漓和陸昭相依著身體,也慢慢開始消散。
“你看——”
溪漓最后的嗓音混入輕風,整片沙灘突然浮起白光。無數的沙石宛若著火流星從地面升起,貝殼開合間噴涌出凝固的時光碎片:“初見時陸昭墜湖的斷楓,兩人共飲的松醪酒盞,彼時少年把詩句折進紙船里,露水順著葉脈墜在少女發梢……情淺人知,欲說還休。”
星輝點點,影落破曉。
兩座碑文上是鷹揚刻寫下的《鮫人賦》,陸昭說他在這三天里,終于寫了這一生最得意的詩。
“為什么!你明明是妖皇,有著更遙遠的未來,付出一切換到這個結果,真的值得嗎?”鷹揚咆哮的聲音,無法攔住那兩道消散于天地間的背影。當這場幻境落幕,心頭的玉蘭花伴隨著少年心跳同時漏了一拍。
“值得,當然值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