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裹著刺骨的腥氣，俞晚的后頸被蘇硯青的手臂勒得生疼。手電筒的光束在湍急的水流中忽明忽暗，映出前方巖壁上密密麻麻的青銅鏡碎片——每片都映著她支離破碎的臉，仿佛有無數(shù)個“她“正從鏡中伸出手臂。

“閉氣！“蘇硯青突然將她按入水中。兩道青灰色人影從頭頂掠過，腳踝銀鈴的悶響震得耳膜發(fā)顫。俞晚的瞳孔在水下驟然收縮——那兩人戴著青銅鏡面，鏡中倒映出的下半張臉，竟與她分毫不差。

巖縫深處的洞穴泛著詭異的磷光。俞晚浮出水面時，濕透的襯衫緊貼后背，往生紋如活物般在脊椎處游走。蘇硯青的金鎖撞在洞壁，迸發(fā)的火星點燃苔蘚，熒光中浮現(xiàn)出星圖紋路——與山西古墓頂部的往生陣如出一轍。

“這是程明月留下的引路燈。“蘇硯青的指尖劃過滲血的石壁，往生紋在他手背忽明忽暗，“天璇位的鏡冢在東海，但我們需要先找到...“

話音未落，暗河突然沸騰。無數(shù)青銅鏡碎片逆流而上，在洞口聚成猙獰的人面。俞晚的腕骨突然被無形之力扭轉，考古鏟脫手飛出，在水面劃出血色漣漪。人面張開巨口，鏡片中伸出纏滿紅繩的枯手，指尖涂著褪色的鳳仙花汁。

腐舊的檀木匣卡在鐘乳石縫隙中，匣面密布的蛛網(wǎng)泛著金屬光澤。俞晚用鏟尖挑開銅鎖時，往生紋突然刺痛——這匣子的雕花紋路，竟與程氏老宅祠堂的供桌如出一轍。

“嘉定九年七月初七...“殘卷上的簪花小楷在熒光苔蘚下泛青，“余以身飼鏡妖，封其于九泉。“羊皮地圖沾著暗紅污漬，七個朱砂標記組成北斗，山西古墓正是天樞位。當俞晚觸碰“天璇“標記時，洞壁轟然開裂，露出八百年前的壁畫。

畫中程明月身著素縞，跪在青銅鏡陣中央。十二面鎏金鏡映出十二個“她“，每個都捧著不同形制的玉玨。最駭人的是陣眼處的烏木棺，棺蓋縫隙滲出黑霧，在空中凝成當代俞晚的輪廓。

“鏡妖食魂，需以血脈為引。“蘇硯青的金鎖突然炸開，露出內(nèi)藏的銀針，“你母親當年偷換藥液，把本該封入棺中的鏡妖...“

暗河傳來鏡片碰撞的脆響。三個鏡奴踏水而來，青銅面具被水流沖開裂縫，露出與俞晚完全相同的唇形。蘇硯青突然將銀針刺入她后頸，往生紋暴起的瞬間，壁畫中的程明月竟款步而出，素手輕揮便擊碎鏡奴。

“時辰未到。“她的朱唇未動，聲波卻震落巖壁碎石，“東海之約，莫忘。“

勘探船的探照燈刺破雨幕時，俞晚在醫(yī)療艙的束縛帶下驚醒。左手掌心嵌著半枚玉玨，與殘卷記載的“天璇鑰“紋路嚴絲合縫。監(jiān)護儀顯示心跳停過三分鐘，但記憶停留在暗河洞穴——蘇硯青的金鎖纏住鏡奴脖頸，青銅面具碎裂時露出的，是秦教授潰爛的半張臉。

“你體內(nèi)有東西在共鳴。“隨船醫(yī)生舉著核磁影像，“后頸的金屬異物，三小時前突然開始增生。“

監(jiān)控屏上的海底掃描圖正在扭曲。本該是明代沉船的位置，八根青銅柱破沙而出，柱面浮雕與山西古墓的鏡陣完全一致。當俞晚觸碰屏幕時，往生紋突然暴起，在玻璃面烙出北斗星圖。蘇硯青的冷笑從身后傳來：“程明月的鏡冢在召喚容器。“

暴雨拍打舷窗的節(jié)奏忽然停滯。俞晚轉頭看見驚悚一幕——雨滴懸在半空，每顆水珠都映著程明月的臉。蘇硯青的金鎖滲出黑血，鎖芯彈出的銀針正對她的太陽穴：“別動，我在取回定魂珠。“

劇痛從顱骨炸開。往生紋如毒蛇游走全身，俞晚在幻象中看見母親被按在祠堂鏡前，陳管家將注滿青液的針管刺入胎兒鹵門。畫面忽轉，程綺云在暴雨夜抱著襁褓奔逃，懷中嬰兒后頸的往生紋泛著血光。

“你才是初代容器。“蘇硯青的聲音忽遠忽近，“程明月用分魂術將鏡妖封在九處鏡冢，而你是唯一能承載全部妖力的...“

甲板突然傳來慘叫。懸停的雨滴齊齊轉向，在舷窗聚成程明月的虛影。她指向東海方向，海底騰起青光巨柱，柱中浮現(xiàn)三百個懸浮的青銅棺，每具棺蓋都刻著“俞晚“的篆字。

深潛器的機械臂觸碰到鏡棺的剎那，俞晚的呼吸面罩自動鎖死。監(jiān)控畫面劇烈抖動，棺蓋浮雕的程明月正在融化，青黑色液體滲入海底沙床，繪出覆蓋百里的往生陣。聲吶員驚恐地指著突然出現(xiàn)的生命信號——三百個紅點正從青銅棺向勘探船逼近。

“那是...克隆體！“生物學家盯著基因檢測儀，“每個信號源都與俞小姐的DNA完全吻合！“

蘇硯青的金鎖突然炸裂，碎片在艙室亂飛。他扯開衣襟，心口的往生紋與俞晚形成鏡像：“程明月用八百年培育完美容器，現(xiàn)在該迎接...“

海底傳來鏡片破碎的轟鳴。俞晚的潛水服無風自動，后頸增生出青銅鏡面。當她望向舷窗時，倒影中的自己正露出程明月的微笑，指尖輕點處，整艘勘探船開始肢解。

“不！“俞晚將玉玨刺入鏡面。往生紋爆發(fā)的青光中，她看見程明月被十二面銅鏡分尸，殘魂封入九處鏡冢。而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枚玉玨，正是程明月左手的指骨所化。

深海突然陷入死寂。三百具青銅棺同時開啟，每個克隆體都睜著猩紅的左眼。程明月的嘆息在每個人耳畔響起：“時候到了，我的轉世。“

當?shù)谝粋€克隆體攀上船體時，俞晚在眩暈中看清——那具軀殼的后頸紋路，正是北斗九星的最后一處空缺。

船體傾斜的瞬間，俞晚抓住了救生筏的繩索。蘇硯青在浪濤中忽隱忽現(xiàn)，金鎖已化作青銅面具覆在臉上。暴雨中的海天倒懸，八座鏡冢在海面投出巨大的八卦陣，陣眼處第九鏡冢緩緩升起。

棺中伸出的枯手握著銀鈴，鈴舌是半枚帶血的玉玨。當俞晚的克隆體們齊聲吟唱時，往生紋從每個細胞深處蘇醒。她躍入洶涌波濤的剎那，聽見母親最后的聲音：“玉玨合，往生啟...“

海底鏡冢轟然開啟，程明月的尸身端坐陣眼，三百個克隆體如朝圣般跪拜。當俞晚將兩半玉玨拼合時，尸身突然睜眼，青銅溶液從七竅涌出，在空中凝成新的星圖——指向云南雨林深處的第九處鏡冢。

浪濤平息時，救生筏上只剩浸血的玉玨。衛(wèi)星電話突然響起，陌生女聲帶著電流雜音：“俞小姐，我們在程氏老宅發(fā)現(xiàn)了第三批克隆體培養(yǎng)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