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藺承玉出了一身汗，精神抖擻，和來看望的士兵們寒暄了一下，與此同時家人得知她的消息也紛紛趕來，一一寒暄過后，她前去太醫院拿藥。

剛到太醫院正院，爐子上煎煮著苦澀的藥味，卻瞧見一美人，眉黛宛似凝萃的琳瑯，雙眼恰似碧波的淺礁，使人在她的眼里擱淺，挪不開目光。

稀稀疏疏的骨頭架在桌上，衣著清素，幾縷發絲飄過，蹙可傾城，一嗔一笑亦銷魂。

“德妃娘娘，您千金貴體，還是先回去吧。”梁令音哭笑不得地勸道。

目光隨即留意到了門口的藺承玉，恭敬道，“藺將軍，藥一會就好，您回去等著吧，我送來。”

“無妨，我走動走動。”藺承玉隨意地坐下，打量眼前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她在宮外略有耳聞，德才兼備的美人。如今一看美貌驚為天人，消息著實不假。

話音剛落，她禮貌行禮。

寧歲玉只點頭淡然一笑而過。

據梁令音說，自從昨日言論發酵付將嬈要下毒害她，再到真的查出了下的毒藥，寧歲玉一步也不肯離開太醫院，說什么都要自己看著。

“罷了，本宮鐵了心等在這，梁太醫你不必勸了。”

寧歲玉喜愛讀書，像是草木輕輕書寫下的一筆詩詞，滿身書香氣。到了太醫院，也帶了一卷紙和筆，伏在案上，眼淚簌簌而下，提筆寫下：

試問一生任他爭苦春的燕，何來勁力應激流，春不渡我，窮途末路，何人渡我？

藺承玉接過遞來的湯藥，捏起鼻子，一飲而盡。

寧歲玉同時也端起藥碗，緩緩喝下，眉間的惆悵仍不散，“貴妃，當真是一根難拔的刺。”

雖然此事已經捅到了皇上面前，但寧歲玉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借此事搬倒付將嬈，她只求一個公正。

想想也可笑，宮中哪有公正公平，公正都是皇上說了算。

“娘娘何必作踐自己。”藺承玉將空碗擱置在桌上，“付家滿門軍功赫赫，貴妃就算沒下毒，也有人愿意替她擔著。”

寧歲玉終于抬眼，眸色暗淡無光，“本宮自幼讀《女誡》，學琴棋書畫，以為賢良淑德便能換來一方安穩。可……”

話音未落，廊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太監尖著嗓子喊道：“圣旨到——”

藺承玉瞥見德妃指尖瞬間攥緊帕子，卻仍儀態端莊地跪接圣旨，唯有鬢邊珍珠步搖輕輕晃動，泄露了幾分不安。

“貴妃娘娘涉毒一事......”宣旨太監故意拖長尾音，藺承玉看著寧歲玉瘦弱的身軀，像一朵菟絲花，卻仍挺得筆直。

當“證據不足，不予追究”的旨意落下，德妃起身時險些踉蹌，卻在站穩后欠身行禮，聲音清泠如碎玉：“臣妾恭送圣安。”

她抬眼望向空蕩蕩的回廊，寧歲玉的宣紙被風掀起，“何人渡我”四字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最終飄落在藥渣里，與苦澀的藥汁融成一團墨色。

此時，她非詩中人，不解詩中意。

過了數十日，當晨曦初破，第一縷陽光灑在大街小巷，春節便在人們的期盼中悄然降臨，送來新年氣象。

街巷間，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燃起了春的新意。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萬象始新，屠蘇酒暖。昨宵庭雨濕，今曦復窗晴。傷痛將新愈，如故好光景。

石板路上，取而代之積雪的是春聯和滿地的鞭炮碎屑。

遠處的廟宇傳來陣陣鐘聲，鐘聲悠揚，穿透晨霧，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在這樣的氛圍中，藺承玉也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她病好了大半，彼時，披著紅襖，站在自家門前，看著街上的熱鬧景象，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微笑。

紛紛擾擾中，她仿佛看到，鮮衣怒馬少年郎提燈一盞正穿過人海，食客掀起店門珠簾與店家說笑，王府內貴族正登樓賦詩，煙花徐徐綻放，將軍帳內小燈一盞，花園中閨閣女子與姐妹撲蝶嬉笑，你看這一切，飾燕州都城萬里赤寰，華枝春滿，是盛世大珩。

身旁的女子站在她身邊，目光卻落在她的臉上，輕聲道：“新年快樂，妹妹。”

她的姐姐，藺妙。

兩人見面次數并不多，一個幫著家里打理著鋪子一個除了練武就是在軍營，見的次數少之又少。

藺承玉生病回來后，藺妙也放下了手中事，回來照顧她。

“新年快樂，姐姐。這一年，好像過得特別快。”

藺妙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整理了一下她鬢邊的碎發，語氣中帶著幾分寵溺：“是啊，這一年過得太快，快得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照顧你，你就長大了。”

藺妙像是掏寶貝似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帶著的煙花，在藺承玉眼前晃了晃，“來，放煙花，除舊迎新。”

“好啊，那我們去后面的小院子里放。”藺承玉環顧四周，低聲提議道。

藺妙點點頭，拉著藺承玉的手，一路小跑著穿過回廊，來到小院。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點燃了煙花的引線。

隨著“滋滋”的聲響，煙花瞬間綻放出絢麗的火花，五顏六色的煙火交織在一起，在天空綻開。

藺承玉站在一旁，看著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臉上滿是驚喜。

她伸出手，試圖捕捉那些飛舞的光點，卻只能感受到一絲絲溫暖的余溫。

煙花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她心中的黯淡也漸漸被驅散。

“看，煙花多漂亮。”藺妙抬起頭，眼中滿是欣喜。藺承玉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是啊。”

“這樣的日子，真好。”藺承玉低聲喃喃道。

夜幕低垂，寒風凜冽，但屋內卻暖意融融。下人們布置好了廳堂，藺承玉的父母也從店鋪回來了，手中還提著東西。

父親藺文遠因寒冷的天氣面頰沾染些風霜，卻難掩眼中的喜悅，他手中提著一串紅彤彤的燈籠，那是他特意從城南的燈籠鋪子里挑的，說是今年的燈籠做得格外精致。

母親李迎珍則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裝著幾支新買的簪子。

她走進廳堂，輕輕放下木匣，打開來，只見里面擺放著幾支做工精美的發簪——有鑲著珍珠的牡丹花簪，有翠玉雕刻的蝴蝶簪，還有一支金絲纏繞的步搖，簪子在燭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娘，這些簪子真好看！”藺承玉湊過來，忍不住贊嘆道。

李迎珍微笑著，輕輕撫摸著簪子，眼中滿是溫柔：“這是娘今天在集市上挑的，想著過年了，給你們姐妹倆添點新首飾。”

藺文遠也湊過來，打趣道：“你這當娘的，怎么盡想著給女兒打扮，也不給我買頂新帽子。”

李迎珍白了他一眼，卻掩不住眼中的笑意：“你個大老男人，還想要打扮什么。”又轉向兩個女兒，“娘給你們戴上。”

藺承玉看他們說話，抿嘴一笑，心中暖暖的。

聽了母親的話，她坐于椅子上，而母親則拿起那支牡丹花簪，輕輕插在發間，藺承玉先是對著鏡子照了照，問道：“好看嗎？”

“好看，我的女兒哪里不好看？”李氏笑著回答，眼中滿是溺愛。

藺妙也戴上了新簪子，金絲在燈下閃爍，琉璃珠輕搖，紅寶石在發間若隱若現。那步搖仿佛為她的發髻增添了一份靈動與嬌俏，仿佛一朵梅花在發間悄然綻放。

“哎喲，我的漂亮乖乖。”

她的五官原本生得好，像半壺溫掉的清茶，柔柔的眼眸，像世界的第一場雨，陰柔溫婉。

正巧這簪子的艷麗，成了點睛之筆。

“看，倒是令爹心寒。”看她們其樂融融的樣子，藺文遠假裝生氣道，手中的紅燈籠晃了晃，遞在她們面前。

紅色的燈光照映出她們好奇的臉，隨后上升到廳堂旁的燭火。

一家人圍坐在寬敞的廳堂中，廳堂里早已被裝飾得喜氣洋洋。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燭光搖曳。

廳堂正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面上鋪著紅綢，上面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熱氣騰騰的火鍋在桌子中央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里面煮著鮮嫩的羊肉片、白嫩的豆腐和翠綠的青菜，香氣四溢。

四周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佳肴，有金黃酥脆的炸春卷，有色澤紅亮的紅燒魚，還有用糯米制成的年糕。

家中的下人忙碌地穿梭于廚房和廳堂之間，不時地為他們添菜、斟酒。

幾人有說有笑地吃著，外面的煙花也升上天空。

“快點吃呀姐姐，還去看燈會呢。”藺承玉笑的嬌俏，說著扯著藺妙的衣角，催促道。

藺妙小口咀嚼著紅燒肉，等咽下方才道，“你先去準備著，我馬上就來。”

見她答應，藺承玉往嘴里塞了塊糕點，在父母齊聲“慢點吃”的聲音里跑跑跳跳地離開了正廳。

“小妹一來，這家里也多了幾分暖意。”藺妙整理好筷碟，起身道。

李迎珍難掩笑意，“快去吧，別讓她等急了。”

藺妙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實藺承玉是一個慢性子，從不急于求成，當然也對于等待這件事沒什么感覺，因為藺妙從來都不會讓她等很久。

兩人上了馬車，很快到了琴覓街。這一帶住的藺承玉的摯友霍嫻。

夜的月色如水灑滿青石，藺承玉和藺妙的影子逐漸拉長，此時背后來了一道黑影，卻并不急于與她們打招呼，反倒是分別左右踩了她們的影子一腳。

藺承玉早已發覺背后有人，轉身鉗制住眼前人，笑瞇瞇道，“幼、稚、鬼、不、許、踩。”掌心卻暗自收了力道，生怕弄疼了對方。

眼前的“幼稚鬼”夸張地抽氣，打掉了她的手，白蛇般的長鞭懸掛腰間配一對短刀，長發隨意地扎起，鬢發微長，論誰都想不到她叫霍嫻。

藺承玉與她交心多年，得出結論，人不如其名。

“幼稚鬼”隨意地搭上了藺承玉的肩膀，她帶著涼意的指尖戳了戳好友的臉頰，開口道，“你踩了我的影子這么久了，論良心也不能說出這句話吧。”

藺妙在旁輕笑出聲，卻換來霍嫻驟然扭頭：“妙妙可別幫她！前不久還搶我的吃食呢。”

“要不是看你還病著，不然高低要把你私藏的蜜餞都搶來！”說著便要撲過去理論，藺妙眼疾手快拽住她后領，像拎小貓似的把人提回來。

霍嫻，并不嫻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