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臺東側(cè)回廊,楚菲抱著抄好的《清規(guī)錄》路過轉(zhuǎn)角,迎面撞上楚蕓的鎏金步搖。對方今日穿了新制的云錦羅裙,裙擺上繡的并蒂蓮還沾著晨露,看見她時,嘴角的笑意像淬了冰的刀。
“喲,這不是連‘引靈陣’都踩不出的廢物么?”楚蕓抬手撥弄耳垂上的珍珠墜子,身后侍女立刻捧來雕花漆盒,“聽說你天天纏著表哥學(xué)劍?莫不是想靠這張臉攀高枝?”盒蓋掀開,露出半塊咬過的芙蓉糕,“狗都不吃的東西,倒適合你。”
糕點砸在楚菲肩頭時,她聽見自己發(fā)間的玉簪發(fā)出細(xì)微裂痕。那是天魔女用百年靈木刻的,此刻正沾著黏膩的糕屑,像極了她此刻狼狽的模樣。楚蕓的笑聲混著侍女的嗤笑,在回廊里撞出刺耳的回音,她攥緊《清規(guī)錄》的指尖發(fā)顫,卻在瞥見遠(yuǎn)處那道月白色身影時,忽然松了手。
書冊墜地的聲響驚動了晨露,楚菲踉蹌著后退半步,故意踩中裙角的流蘇。青瓷簪子“當(dāng)啷”落地,她摔在滿地碎糕屑里,袖中旺財送的桃花符飄出,正巧落在楚仙腳邊。后者停步時,太阿劍穗掃過她發(fā)梢,驚起幾只被糕香吸引的蜂蝶。
“表姐這是何意?”楚仙的聲音像浸了雪水的玉笛,清冽中帶著寒意。他并未俯身攙扶,只是垂眸盯著楚菲膝頭滲出的血——那是方才她故意蹭在回廊石柱上的,血珠滴在青磚縫里,竟比楚蕓裙上的朱砂還要鮮艷。
楚蕓的笑臉僵在臉上:“表哥誤會了,妹妹走路不小心,我正要……”
“三日前,”楚仙打斷她的話,指尖拂過腰間太阿劍穗,金紋隨靈力泛起微光,“你擅自挪用宗門靈田肥料,導(dǎo)致‘望舒草’枯死七株。”他抬眸時,眼尾微挑的弧度帶著殺意,“若父親出關(guān)后知曉此事——”
“表哥!”楚蕓臉色煞白,踉蹌著后退,步搖上的珍珠滾落兩顆,“我、我只是見那草無用……”
“無用?”楚仙冷笑一聲,轉(zhuǎn)身望向演武場方向,“即日起,你去‘洗心泉’畔守靈田三月,未經(jīng)允許,不得踏入主峰半步?!彼捯粑绰?,楚蕓已在侍女?dāng)v扶下跌跌撞撞跑遠(yuǎn),鎏金步搖在廊角轉(zhuǎn)過最后一道光,像極了楚菲三年前被逐出玄天宗時,她眼里的譏諷。
回廊突然靜得能聽見露珠墜地聲。楚菲望著楚仙的背影,他月白靴尖碾過她掉落的玉簪,卻始終沒有回頭。昨夜他在靜室替她渡靈時,指尖明明那么溫柔,此刻卻比天璣臺的鎮(zhèn)魔天碑還要冷硬。她摸到袖中旺財塞的healing丹,忽然想起天魔女說的“仙門世家最忌情癡,何況你是無根浮萍”。
“起來吧?!背傻穆曇魝鱽?,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他背對著她,抬手揮袖,地上的糕屑與血污瞬間被靈力掃凈,“以后別在這種地方犯蠢。”
她攥著破碎的玉簪起身,看見自己映在他廣袖上的影子,單薄得像片被風(fēng)吹皺的紙。遠(yuǎn)處傳來旺財?shù)膯柩省唤阍诼犞褴?,此刻怕是正扒著門縫急得轉(zhuǎn)圈。楚菲將桃花符塞回袖中,指尖觸到符紙下藏著的發(fā)絲——那是今早趁楚仙練劍時,偷偷剪下的半寸墨發(fā)。
“謝過師兄?!彼卸Y時,發(fā)間碎發(fā)散落,卻被楚仙袖中突然卷來的風(fēng)托住,輕輕別回她耳后。這個越界的動作快得像錯覺,他已轉(zhuǎn)身走向天璣臺,聲音混著晨鐘:“明日卯時,來演武場?!?/p>
楚菲望著他消失在云霧中的背影,忽然想起玄天宗禁地的《血契錄》里寫:“凡以情絲為引結(jié)契者,必遭天譴。”她摸了摸腕間的桃花胎記,金紋正隨著心跳明滅——那是與楚仙、旺財共有的靈契印記。昨夜她在丹房煉錯藥,炸開的藍(lán)光中,分明看見三人的命魂纏成了死結(jié)。
旺財?shù)膫饕敉蝗辉谧R海響起:“主人快回來!我把楚仙送的靈米煮成糊糊了!”她低頭看著滿地狼藉,忽然笑出聲——比起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zāi),懷里那團(tuán)等著被投喂的粉毛球,鍋里糊掉的靈米粥,此刻才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晨霧漫過回廊時,她撿起《清規(guī)錄》,書頁間掉出片風(fēng)干的桃花——那是楚仙去年春日隨手折給她的。花瓣落在她與楚仙交疊的腳印上,被風(fēng)卷著飄向聽竹軒方向,像極了她此刻紛亂卻又清晰的心意:有些劫數(shù),明知是深淵,卻偏要踩碎星光去闖。
玄天冷月高懸,聽竹軒外的梅枝被雪壓得低垂。楚菲盯著銅鏡里的自己,指尖捏著天魔女送的“蝕骨紗”——那是件近乎透明的赤色中衣,邊緣繡著曇花骨紋,此刻被她裹在寬大的墨色斗篷里,只露出鎖骨處一點朱砂胎記。旺財蹲在妝臺上,粉爪子緊緊攥著她偷來的楚仙舊腰帶:“主人真要這么做?楚仙那家伙看了會發(fā)瘋的!”
“他發(fā)不發(fā)瘋不重要,”她系緊斗篷,指尖在腰間摩挲出褶皺,“重要的是讓某些人知道,我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遍T外傳來楚蕓的尖笑,混著男子的輕佻議論:“聽說那丫頭連靈根都沒有,楚仙表哥怎么會護(hù)著她?”
雪地上的腳印被月光照得發(fā)白,楚菲故意將斗篷開襟扯開半寸,露出頸間晃動的鮫人淚墜子——那是今早從楚仙書房順的。她在演武場轉(zhuǎn)角撞上楚蕓二人,對方今日穿了鎏金狐裘,未婚夫林淵的手正搭在她腰間,看見楚菲時,眼里閃過驚艷與不屑。
“喲,這是要去勾引人?”楚蕓掃過她微敞的衣襟,冷笑出聲,“穿成這樣去表哥房里,倒顯得我們欺負(fù)你了?!绷譁Y的目光在她鎖骨處打轉(zhuǎn),袖口的玉扳指蹭過她斗篷邊緣,卻在觸及皮膚時猛地縮回——那里有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金紋,正是楚仙靈契的印記。
楚菲后退半步,斗篷滑落肩頭,蝕骨紗在雪光中泛起妖冶的紅。她聽見林淵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故意讓鮫人淚墜子撞上楚蕓的翡翠鐲子:“表姐不是要拿我的‘凝露瓶’?現(xiàn)在便來搶吧?!?/p>
“你——”楚蕓抬手欲打,卻被一道凜冽劍氣逼退。楚仙不知何時立在梅樹下,月白廣袖上落著雪粒,太阿劍出鞘三寸,劍氣將楚蕓的鎏金步搖削下半邊。他望向楚菲時,瞳孔驟縮,眼底翻涌的暗色比夜色更濃:“誰準(zhǔn)你穿成這樣亂跑?”
這話落在楚蕓耳中卻是另一番意味。她指著楚菲的赤色中衣,聲音發(fā)顫:“表哥你看!她、她成何體統(tǒng)!”林淵欲開口,卻被楚仙劍氣掃過腳踝,跪倒在雪地里。
“林公子對我妹妹……很感興趣?”楚仙緩步逼近,靴底碾碎雪地的薄冰,“聽說林家族長近日在查‘盜賣靈礦’一事?”他指尖拂過林淵腰間玉佩,金紋如毒蛇般鉆入玉中,“若我將這玉佩交給執(zhí)法堂……”
“表哥誤會!”林淵臉色慘白,膝頭的雪被冷汗浸透,“我與楚蕓表妹只是路過……”
“路過?”楚仙冷笑,忽然甩袖將楚菲卷入懷中。她嗅到他身上濃重的沉水香,混著雪水的冷冽,聽見他在她發(fā)頂?shù)驼Z:“冷么?”不等她回答,已將自己的白狐裘披在她肩頭,狐毛掃過她裸露的皮膚,帶著他的體溫。
楚蕓望著二人交疊的身影,忽然尖叫:“她勾引你!她是低賤的私生女——”
“住口。”楚仙轉(zhuǎn)身時,眼中殺意幾乎凝成實質(zhì),“你當(dāng)宗門‘嫡庶有別’的規(guī)矩是擺設(shè)?”他抬手拋出一道傳訊符,“即日起,你與林公子在祠堂跪誦《嫡庶論》三日,若再讓我聽見半句污言——”他指尖掐了個法訣,楚蕓的翡翠鐲子應(yīng)聲碎裂,“便剜了這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