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偵探的辦公室比我想象中簡陋。

一張掉漆的木桌，兩臺老式電腦，墻上貼滿了模糊的監控截圖。偵探本人——一個叫馬明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更像是個落魄會計，而不是電影里那種酷炫的調查專家。

“周先生是吧？“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老王介紹來的？“

我點點頭，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需要調查一些敏感信息。“

“敏感信息是我的專長。“馬明咧嘴一笑，露出一顆金牙，“具體是什么？“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的復印件，推到他面前：“首先，我想知道這封信的真實性。“

馬明仔細閱讀信件，眉毛漸漸擰緊：“有意思。林修遠的車禍案我有印象，當時媒體報道是意外。“他抬頭看我，“你和死者什么關系？“

“遠親。“我按照準備好的說辭回答，“家族里有人懷疑這不是意外。“

“明白了。“馬明做了個手勢示意我繼續。

“其次，我想調查鄭巖和白薇的關系史。他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否合謀殺害林修遠？“

“還有嗎？“

“最后，“我深吸一口氣，“我需要車禍當天所有的監控錄像和警方報告，特別是關于剎車系統的部分。“

馬明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難度不小，費用也不會低。“

“錢不是問題。“我從包里拿出一個厚信封，“這是定金。“

馬明掂了掂信封的重量，滿意地塞進抽屜：“一周后給你初步結果。“

離開偵探事務所，我站在路邊點了支煙。這是我成為“周默“后新養成的習慣——林修遠從不抽煙。尼古丁暫時安撫了我緊繃的神經。白薇的信如果是真的，意味著她并非自愿背叛我，而是被鄭巖脅迫。但如果是假的呢？也許這只是另一個陷阱？

手機震動起來，是公司群消息。鄭巖@所有人：今晚團建，七點海天酒樓，不準缺席。

我冷笑一聲，回復“收到“。團建，正好可以觀察鄭巖和白薇的互動。

海天酒樓包廂里，氣氛熱烈。鄭巖坐在主位，白薇在他右手邊，我故意選了白薇對面的位置。酒過三巡，鄭巖開始高談闊論公司未來的“宏偉藍圖“，所有人都配合地鼓掌，只有老王低頭喝酒，掩飾眼中的不屑。

“周默，“鄭巖突然點名，“聽說你昨天見了恒隆的趙總？“

我心頭一緊，表面不動聲色：“碰巧在咖啡廳遇到，聊了幾句。“

“哦？聊什么了？“鄭巖瞇起眼睛。

“他問我認不認識好的設計團隊，他侄子要裝修別墅。“我隨口編造，“我推薦了星藝裝飾。“

鄭巖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而吹噓自己如何“挽救“了公司在我“死后“的危機。白薇全程沉默，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

“來，大家敬鄭總一杯！“市場部主管阿諛奉承地舉杯。

眾人起身碰杯，我故意在敬酒時碰翻了白薇的酒杯，紅酒灑在她的白裙上。

“對不起！“我連忙拿紙巾幫她擦拭，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沒關系...“白薇觸電般縮回手，臉上升起紅暈。

鄭巖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他一把摟住白薇的肩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親愛的，去洗手間清理一下吧。“

白薇匆匆離席。幾分鐘后，我也借口去洗手間。走廊拐角處，我攔住了回來的白薇。

“白顧問，再次抱歉。“我壓低聲音，“您和鄭總...還好嗎？“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只是...他看起來對您很嚴厲。“我故意流露出關切，“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不需要。“她打斷我，卻又猶豫了一下，“周設計師，你...為什么要來我們公司？“

“命運的安排吧。“我意味深長地說，“有時候，人生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白薇困惑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么，卻被鄭巖的喊聲打斷：“薇薇？你在哪？“

她匆忙離開，留下一縷淡淡的茉莉香。我站在原地，嘴角浮現一絲冷笑。鄭巖的嫉妒反應證實了一點：他對白薇有著極強的占有欲，而這可能成為他的弱點。

接下來的幾天，我繼續在公司收集證據，同時等待馬明的調查結果。周五下午，我接到他的電話：“有初步結果了，現在能過來嗎？“

偵探事務所里，馬明面前的桌上擺滿了文件和照片。

“先從簡單的說起，“他推給我幾張照片，“鄭巖和白薇的關系。“

照片上是鄭巖和白薇在各種場合的合影，時間跨度很長。最早的一張竟然是五年前的公司年會上，鄭巖的手曖昧地搭在白薇腰上——那時我們結婚才兩年。

“他們至少保持了三年的不正當關系。“馬明說，“但有趣的是...“他又推過一疊銀行流水，“最近半年，鄭巖向白薇的賬戶轉了多筆大額資金，備注都是'補償款'。“

“補償什么？“

“不清楚。但看這個。“馬明調出一段監控視頻，“車禍前三個月，他們在一家咖啡館激烈爭吵，鄭巖似乎在威脅她什么。“

視頻沒有聲音，但可以清楚地看到鄭巖憤怒的表情和白薇哭泣的樣子。最后，鄭巖推給她一張紙，白薇顫抖著簽了字。

“我查了那天工商局的記錄，“馬明說，“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白薇將她名下的公司股份全部轉給了鄭巖。“

我握緊拳頭。那些股份是我送給白薇的結婚三周年禮物，當時價值不高，但去年公司融資后已經相當可觀。

“然后是車禍調查。“馬明表情嚴肅起來，“警方報告確實有問題。“

他展示了兩份不同的剎車系統檢測報告。一份是官方公布的，結論是“剎車管老化破裂“；另一份則是原始報告，明確指出“剎車管人為割裂痕跡明顯“。

“原始報告被壓下了，法醫那邊也有問題。“馬明遞給我一個U盤，“里面有全部證據。最關鍵的是這個...“

一段模糊的行車記錄儀視頻顯示，車禍前一天，有人在我常停車的寫字樓地下車庫對我的車動了手腳。雖然畫面不清晰，但那人的手表反光顯示出獨特的圖案——鄭巖有一塊限量版百達翡麗，表盤正是這個設計。

“足夠起訴他謀殺未遂嗎？“我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理論上可以，但實際操作很難。“馬明搖頭，“鄭巖有背景，證據又過了這么久...除非有決定性證人。“

“白薇？“

“不確定。根據我的調查，“馬明猶豫了一下，“她可能也是被脅迫的。“

他給我看最后一份資料：白薇母親近兩年的醫療記錄。老人患有罕見病，治療費用驚人。就在白薇簽署股權轉讓協議的同一天，她母親被轉入高級私立醫院，所有費用由一個匿名賬戶支付。

“鄭巖用她母親要挾她？“我突然明白了那些“補償款“的含義。

“很可能。還有這個...“馬明播放了一段錄音，是鄭巖和某個醫生的通話，明確提到“如果白女士不配合，就停止她母親的特效藥供應“。

我癱坐在椅子上，大腦飛速運轉。如果白薇是被迫的，那我對她的報復...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背叛了我，甚至在知道鄭巖要殺我的情況下保持沉默。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馬明問。

“繼續收集證據。“我收起所有資料，“特別是鄭巖在公司財務上的問題。我需要能一擊致命的東西。“

離開偵探事務所，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緒萬千。雨開始落下，打濕了我的襯衫，但我毫無知覺。路過一家醫院時，我突然想起白薇的母親——那位和藹的老人總是叫我“修修“，每次去她家都會做我最愛的紅燒排骨。

我攔了輛出租車：“去仁和私立醫院。“

醫院前臺，我謊稱是白薇的表弟，順利打聽到了白母的病房號。走廊盡頭的高級病房里，老人正在睡覺，瘦削的臉龐與記憶中判若兩人。床邊的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輸液瓶里的藥水緩緩滴落。

“您找誰？“一個護士進來查房，警惕地看著我。

“我是白阿姨的遠親，路過看看她。“我勉強笑了笑，“她情況怎么樣？“

“時好時壞。“護士調整著輸液速度，“這種病需要長期治療，幸好她女婿有錢。“

女婿？鄭巖已經以白家女婿自居了？我強忍怒火，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老人，悄悄離開了。

回到家，我徹夜難眠，反復翻看馬明提供的證據。凌晨三點，我做了個決定。打開電腦，我給幾個關鍵客戶發了匿名郵件，暗示鄭巖在公司財務上的問題；同時聯系了老王，請他秘密聯絡幾位對公司現狀不滿的老員工。

天快亮時，我終于迷迷糊糊睡著，卻夢見白薇站在我病床前哭泣，而鄭巖在一旁冷笑。我想抓住她問為什么，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

手機鈴聲驚醒了我，是公司HR：“周設計師，鄭總通知十點開會，討論綠城項目。“

會議室內，鄭巖面色陰沉地宣布：“綠城方面突然要求重新評估設計方案，懷疑我們報價虛高。誰走漏了風聲？“

所有人都低頭不語。我假裝翻閱文件，心跳加速——那封匿名郵件起作用了。

“周默，“鄭巖突然轉向我，“你負責重新核算成本，明天我要看到新報價。“

“好的，鄭總。“

會議結束后，鄭巖叫住了白薇和我：“你們兩個留下。“

等其他人都離開，鄭巖關上門，眼神陰鷙地盯著我：“周默，我查過你的背景。“

我后背滲出冷汗，但表面保持鎮定：“哦？“

“B+HArchitects說沒有叫周默的設計師工作過。“

該死。我沒想到他會直接去查。

“我用的英文名，MichaelZhou。“我迅速反應，“而且我是合同工，不在正式員工名單上。“

鄭巖瞇起眼睛，顯然不信：“是嗎？那為什么加拿大移民局也沒有你的入境記錄？“

我心跳幾乎停止。這下麻煩了。

“鄭巖！“白薇突然出聲，“你這是在做什么？周設計師是公司急需的人才！“

“我在保護公司安全。“鄭巖冷冷地說，“最近有匿名信詆毀公司，而這位'周設計師'恰好在這時候出現，背景又可疑...“

“我可以提供證明文件。“我強作鎮定，“如果您不信任我，我隨時可以辭職。“

“不必。“鄭巖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我毛骨悚然，“既然來了，就好好干。只是記住...“他湊近我，壓低聲音，“我盯著你呢。“

離開會議室，我的襯衫已經濕透。白薇在走廊追上我：“周設計師，別介意，鄭總最近壓力大...“

“沒關系。“我勉強笑了笑，“白顧問，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么？“

“如果...如果有人被迫做了錯事，他應該被原諒嗎？“

白薇臉色瞬間蒼白：“為什么...這么問？“

“只是突然想到。“我直視她的眼睛，“晚安，白顧問。“

回到家，我立刻聯系了馬明，讓他幫我偽造更完善的加拿大工作證明。然后給周醫生打了電話，簡要說明情況。

“太危險了！“周醫生在電話那頭低聲咆哮，“如果鄭巖已經開始懷疑你...“

“我別無選擇。“我打斷他，“而且我找到了更多證據。鄭巖確實策劃了我的車禍，但白薇可能是被迫參與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你打算怎么做？“

“繼續計劃。下周我會聯系更多老客戶，同時收集鄭巖財務造假的證據。“

“修遠...“周醫生罕見地叫了我的真名，“復仇不會讓你真正解脫。“

“但正義會。“我掛斷電話，打開電腦繼續工作。

第二天，我故意遲到，帶著精心準備的假成本核算來到公司。鄭巖不在，白薇說他一早就去見客戶了。我趁機溜進他的辦公室，嘗試打開電腦——需要密碼。

“需要幫忙嗎？“白薇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我迅速轉身，她站在門口，表情復雜。

“鄭總讓我找去年的綠城初稿。“我隨口編造。

“在他的私人電腦里？“白薇走進來，關上門，“周默，你到底是誰？“

我們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這一刻，我幾乎想坦白一切，但理智阻止了我。

“我只是想做好工作。“我輕聲說。

白薇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說：“鄭巖的電腦密碼是1024。“

我的生日。諷刺的是，鄭巖用這個數字作為密碼，而白薇毫不猶豫地告訴了我。

“為什么幫我？“我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她苦笑，“也許是因為你的眼睛...太像他了。“

她轉身離開，留下我站在鄭巖的電腦前，心跳如雷。輸入密碼，我迅速瀏覽他的文件，發現了一個加密文件夾。嘗試了幾個密碼都不對，我決定先拷貝其他有用資料。

正當我插入U盤時，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鄭巖回來了。

“你在干什么？“他怒吼。

我迅速拔出U盤，假裝在整理文件：“找去年的綠城初稿，您昨天要的。“

“在我電腦上找？“鄭巖大步走來，一把推開我，檢查屏幕，“誰告訴你密碼的？“

“我...猜的。“我后退一步，“公司成立日什么的...“

鄭巖的表情變得猙獰：“滾出去！你被開除了！“

“鄭巖！“白薇聞聲趕來，“怎么了？“

“這個騙子黑我電腦！“鄭巖指著我怒吼，“保安！把他趕出去！“

兩名保安沖進來架住我。在被拖出去前，我最后看了白薇一眼——她站在原地，臉色慘白，雙手緊緊攥在一起。

回到公寓，我立刻給老王打了電話：“計劃提前，鄭巖發現我了。“

“我就知道是你。“老王出奇地平靜，“公司里幾個老人都懷疑過。你的設計習慣太獨特了，再怎么掩飾也有痕跡。“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直接說，“鄭巖貪污公款、做假賬的證據。“

“早準備好了。“老王說，“明天上午十點，老地方見。“

掛斷電話，我長舒一口氣。雖然身份暴露了，但計劃仍在推進。鄭巖以為開除我就結束了，卻不知道真正的反擊才剛剛開始。

門鈴突然響起。透過貓眼，我驚訝地看到白薇站在門外，神色慌張。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