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蘇醒時,我已經回到了秦安好的房間,正躺在床上。
系統正端坐在書桌前,撐著頭似乎睡得很熟。我不忍心叫醒祂,便靜靜地坐起身盯著祂那張漂亮的臉蛋放空。
“好看嗎?”
熟睡中的人突然開口說話,我有些做賊心虛地被嚇了一激靈,打著哈哈掩飾尷尬,“你醒啦,我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p>
“我能感知到你的想法。”
這不知是祂第幾回提醒我了,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發現祂雖然有些無語,卻從不因此怪罪我,我便越發膽大了起來,常常會在祂面前毫無掩飾地袒露心聲。
“我失去意識后,發生了什么?”終于想起正事的我坐直了身,開始詢問在我沒有意識的這段時間里發生的事。
“秦安好讓你盡管做自己,不用顧忌她的身份?!?/p>
我一時間語塞住了,不知道安好為什么要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她的這句囑咐。
“可這么做,秦安好就不再是秦安好了。”
系統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勸過秦安好,但她堅持要這么做。
“她說她心甘情愿?!?/p>
幾乎是剎那,眼淚不爭氣地跳了出來,我想說點什么,但每一個字都卡在嘴邊,口水咽了又咽,最終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個“好”。
系統張了張嘴,但到最后也僅僅是嘆了口氣,并沒有說什么,隨后一如往常地走進墻里離開。
人啊,總是等到一切都來不及了才知道要珍惜,可亡羊補牢是永遠都是于事無補的。我也逃不掉這樣的宿命。
前世我有太多太多沒有做的事情,既然安好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就定然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帶著這樣的決心,我真誠地對待著每一個平凡的日子。日升月落,歲月如梭,眨眼間我小學畢業升上了初中。
從前我的青春只在初中里揮灑了一年,因為惰性,往后便再也無心向學。
自退學那天起,我便開啟了我那庸庸碌碌的一生。
重來一次,我清醒地知道,所有向上爬的梯子里,唯有讀書是最適合我的。
我竭盡所能地去學習,但我發現,不論“秦安好”多么優秀,在秦家人眼里,這些成績都不如錢來得實在。
每當我拿著榮譽回家開心地向家里的長輩們報喜時,等來的永遠都是一句:“學校獎勵錢沒有?”之后便不了了之,沒有任何一句夸贊。
伴隨著這句話而來的,是秦安好本人憤憤不平的情緒,但這些情緒又總是很快地煙消云散。
近幾日我常一夜噩夢,在清晨帶著未干的淚水醒來;也常會在本該令人開心的場合下出現莫名的悲傷——這些都不屬于我——是安好的。
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對勁了。
一次周末放學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將系統召喚出來。
“安好跟你說了什么對嗎?”
回答我的是系統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有些惱,祂這樣子定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不停地逼問著祂,雖有些無禮,但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忍下去,安好的狀態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就連上個月秦宇工作時出了意外,至今昏迷不醒,安好的情緒都沒有很大的波動——前世這個時候安好明明哭了整整一夜。
系統不敢看我,只是一味地張口閉口,連連嘆氣。但我卻死死盯著祂的雙眼,就這么僵持了十來分鐘,最終祂熬不過我,終于把事實告訴了我。
“是秦安好在刻意地壓制自己的情緒?!?/p>
驚雷在一瞬間從我的頭頂劈了下來,怒火裹滿了整顆心臟,但很快就只剩下無盡的心疼緊緊攥著我的心。我求著系統想辦法讓安好的意識醒過來,告訴她不要再這么做。
可系統也只是不停地搖頭,“沒辦法的,只能等她自己醒過來?!?/p>
我著急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可腦子里只有大團亂麻,根本沒有任何頭緒。系統也只能在旁邊束手無策地看著我。
突然間,一陣巨大的悲傷從我的心底襲來,只覺得大腦一陣眩暈,意識再次變得模糊,沒過多久,我便沉沉地睡了。
眼前的柳梅突然暈了過去,下一秒變成了痛哭著醒來的秦安好。
看著這略顯詭異的一幕,系統一下子懵了,條件反射下祂的手已經接住了即將栽在地上的人,但大腦還在加載中,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秦安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只感覺到無盡的悲傷,從前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情緒在此刻被重新挖掘出來,被無限地放大,大到整個太平洋都裝不下。
為了避免哭聲引來秦宇,她從系統的手中掙脫,連滾帶爬地跑到床邊把頭埋進枕頭里,任由淚水縱橫。
“秦安好!”
“秦安好,安好,你看著我。”系統抓住秦安好正在顫抖不止的肩膀,試圖喚回她的理智。
“那些都不是你的錯,跟你沒有關系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系統急得直跺腳,眼前的人卻只顧著抽泣,已經哭到呼吸困難的地步。
“不行,不能再哭了,你會窒息的!”
可她哪還有半分理智去聽這些話,大腦里只裝著悲傷的海洋,這些海水正不斷地從眼眶中翻涌而出,仿佛要將這整個世界都淹沒。
祂只好施展法術強行讓秦安好進入睡眠。
一下子平靜下來的秦安好化作一灘死水般癱軟在床上。
將秦安好的姿勢調整到舒服的狀態后,系統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書桌旁查閱卷軸。
秦安好如今的狀況是她長期壓抑情緒造成的。卷軸中記載著,這在如今的人類社會里,被稱為抑郁癥。想要完全康復,可以適當地根據醫囑用藥控制,但最有效的方式是找到患者的直接病因,從思想上開導患者,輔助患者自己走出困境。
“唉,我早說了會出問題的。”祂捏著眉心,嘆氣道。
在確認榻上熟睡的人暫時沒有蘇醒的跡象后,系統進入到了柳梅的潛意識世界當中。
方才被強行壓制而陷入沉睡的柳梅正躺在這里的地板上,她的身旁有一棵蒼勁有力的小樹,樹下的她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眼前的場景如秋葉之靜美。
只見祂豎起雙指在空中揮舞了一陣,一道由光描成的符篆便出現在了柳梅的腦門上,一縷魂魄順著符篆的筆跡緩緩從她的身體里被抽離出來,系統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個形如葫蘆的法器,將那縷魂魄裝了進去。
隨后祂離開了柳梅的潛意識世界,急匆匆地回到虛空之中,將法器中的魂魄引了出來。
“我這是...在虛空里?”我一下子從沉睡中醒來,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
低下頭看到自己半透明的雙手時,我被嚇了一跳。
“是。秦安好剛剛抑郁病發,醒了過來?!?/p>
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疑問不斷從我的嘴里冒出來,“安好現在是什么情況?”、“我的身體又是怎么回事?”、“她會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系統被我這一連串的“攻擊”沖撞得完全插不上話,只好抬起手示意我先安靜。
“先不要著急,你聽我說?!?/p>
從祂的話里我得知安好由于長時間的情緒壓抑已經患上了抑郁癥,剛剛那巨大的悲傷就是由于抑郁病發產生的。
此時此刻我真的恨透了自己,為什么就沒能早點意識到安好的不對勁,要是我再多關注她一些,也不至于把她給逼到抑郁。
系統感知到我的想法后,輕聲開口,“導致她抑郁的原因不在你,跟你沒什么關系,不需要自責。”
我知道祂是想要安慰我,可作為一位母親,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沒有一丁點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