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大敞著,公寓的樓道內。
濃稠且厚重的夜色幾乎令我喘不過氣,我緊張地讓腳接觸每一塊水泥地磚,這般禁忌的行為竟讓我不可扼制地顫栗、興奮著。
我的腳尖突然觸及到一處富有彈性的物體上,我抬眼,被那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驚呵住。
他在看著我,我對他毫不避諱的眼神感到深深的厭惡,我能從中體會到如對物體一般在審視的感覺和不屑,這令我不知該如何言辭。
道歉的話語在囗腔內反復咀嚼,卻始終難以沖破那一排堅硬的牙齒,我索性便佇立著,詳裝注視,實則凝視如冰塊般沉重的黑暗。
“時默,是我,鄰居的叔叔。”沙啞的聲音打破美妙的寂靜。
我的嘴唇翁動著,自從下雨的第七天開始我除了父親就沒見過其他人,況且他和我不一樣。
“時…默,”他試著站起來,我聽到酒瓶滾落的聲音,不免向后退一步。
“是你嗎?”他費力站起來。
“不。”我想這么說,唇縫處卻吐不出一個音節。
我逃回了家里,也不禁慶幸門沒有關上。在門合上前,我看到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像泥和水被攪和在一起,我不禁在腦海里想象出他在外面無助地跪倒著,唯一的希望也破滅,我用手背捂住雙眼,試圖不再幻想,可那該死畫面依舊揮之不去。
我突然后悔拋棄他了。
我張望著父親臥室的門,慶幸沒有從里面傳出任何一絲聲音。于是,伴隨著嘈雜的雨聲,我一步一步緩緩走回臥室,從足跟再到腳掌再到腳趾,輕而慢地與地面接觸。
房門柔和地合上,我安心地將身子蜷縮,抱住自己的腿。
耳畔,是心臟的跳動聲,這或許是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表現。微弱、短促,這便是對我心跳聲最好的表述。
我又翻出自己的筆記本,在今天日記的末尾加上:
我逐漸能越來越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臟聲,感官也來越來越敏感,這究竟是好處還是壞處實在不得而知。
我不斷在腦內翻閱著幾個月前看過的詩集,最后又在日記的末尾加上:“美得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臺上的偶然相遇。”
在日記的末尾加上詩句,仿佛就能讓我回到從前。
我仰著頭躺在椅子上,將燈熄滅,聆聽耳畔的雨聲。沉重的雨滴打在水泥路面,這種純粹而沒有歌詞的樂曲,于我而言是最美好的搖籃曲。
一秒,兩秒,三秒……五十秒……不對勁,雨的聲音居然減小了,一種惶恐漫上我的心頭,于是我飛快躺回床上,用被子裹住全身,捂住耳朵,不去聽雨的聲音的改變。
這是三個月以來,雨的勢頭第一次減小。如果是頭一個月,我或許會欣喜,但不知為何,現在一想到雨可能會停,我便感覺自己的未來會被吞噬。
我將大拇指送進自己的兩排牙齒之間,用力咬住指甲,如同初生的嬰兒。
我無法想象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