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昌臉上的從容瞬間僵住,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駭,強自鎮定道:“陛下!仙子慈悲為懷,然此皆刁民為求賑糧而構陷之辭,不足為憑!水患滔天,乃天威難測,非人力可抗!至于堤壩……工部營造,自有法度章程,豈容……”
“章程?”沈硯璃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弧度,“趙大人所指的,可是這份由趙家姻親、前工部侍郎主持修訂的《青陽河工營造則例》增補條款?”她指尖一點,光幕上瞬間投射出一份陳舊卷宗的清晰影像,上面赫然寫著:“……遇急工,許以三成糯米汁代魚膠粘合石料……石料尺寸,允有二分出入……監造官由府衙指派即可……”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質問:“允許偷工減料!默許尺寸縮水!取消獨立監督!這就是趙大人所謂的‘法度章程’?!這就是你們用來糊弄蒼天、魚肉百姓的‘祖宗之法’?!”
“至于天災?”她再次揮手,光幕瞬間切換成覆蓋整個青陽水系的巨大動態地圖,三條原本該是天然泄洪緩沖區的寬闊支流,被刺眼的血紅色標記覆蓋,“上游這三處方圓百里的天然泄洪湖澤——‘落星澤’、‘沉碧泊’、‘云夢淀’,百年前被趙家以‘皇莊’、‘勛田’之名巧取豪奪,填湖造田,盡數改種專供仙門享用的‘玉晶靈米’!水無去處,積蓄成患,一朝傾瀉,生靈涂炭!此非天災,實乃人禍!是趙家為飽私囊,罔顧萬千生靈性命,親手釀成的滔天罪孽!”她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轟然炸響!
滿朝嘩然!趙德昌臉色慘白如金紙,冷汗瞬間浸透內衫,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晃。
“證據確鑿,鐵案如山!敢問陛下,敢問諸公,青陽律法何在?天理公道何在?!”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御史終于忍不住,顫巍巍地嘶聲問道。
“律法?”沈硯璃眼中那最后一絲屬于仙子的清冷也徹底消失,只剩下破釜沉舟、要將這腐朽殿堂徹底撕裂的決然與嘲諷,“貴國的律法,早已被趙家這等蠹蟲啃噬得千瘡百孔,成了他們吸食民脂民膏、戕害無辜性命的保護傘!今日,我便越俎代庖,為這青陽蒼生,代擬一份《青陽民生權益疏》!”
她翻手取出一枚空白玉簡,指尖仙靈之光暴漲,如同最鋒利的刻刀,以神識為引,在玉簡內部飛速鐫刻!一條條簡潔、清晰、邏輯嚴密、字字千鈞的條款,如同金色的洪流,噴薄而出,投影在光幕之上,照亮了每一張或驚駭、或憤怒、或茫然的臉:
第一條:生命權至高無上。凡以神祇、天意、災異等名目,行戕害人命之事(含人祭、殉葬、獻童男童女等),主謀視同謀殺,凌遲處死,抄沒全族;從犯絞立決。
第二條:私有財產權神圣不可侵犯。凡強征、強占、巧取豪奪民田、民宅、民財(含糧食、牲畜、女子)者,十倍賠償受損者,主犯斬立決,抄沒家產盡數充入賑災、撫恤專庫。
第三條:賦稅法定、透明。凡征稅,必先立法,明定稅目、額度、用途、時限。擅自加征、攤派、勒索者,罷官奪爵,追繳贓款并處十倍罰金,贓款罰金充公。
第四條:公共工程終身問責。凡堤壩、城池、官道等公共營造,須明示用料標準、工期、預算,由工部、獨立御史臺及受災地民選代表(里正、鄉老)三方共同監督、驗收。凡貪墨款項、偷工減料致工程損毀、釀成災禍者,主官斬立決,工頭腰斬,涉事商賈抄家滅族,三代不得營商!
第五條:司法獨立、程序正義。設直隸于王庭之‘巡按司’,掌監察百官、刑名獄訟,不受地方轄制。凡命案、貪墨案、民變案,須有‘巡按司’介入,并引入平民陪審團(抽簽產生)……
……
玉簡光芒大放,不再是仙靈的柔和,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堅硬、帶著絕對公正氣息的金鐵之光!那光芒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壓得整個金鑾殿的空氣都凝滯了。
“此非仙法神通,”沈硯璃將光芒流轉、仿佛有千鈞之重的玉簡托于掌心,目光如炬,緩緩掃過龍椅上的國主,掃過面無人色的趙德昌,掃過噤若寒蟬的滿朝文武,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宣判,“此乃人道之法!是生而為人,不可剝奪之權利!是懸于爾等頭頂,衡量功過罪罰之天平!”
她猛地踏前一步,素白的衣袍無風自動,氣勢如同出鞘的絕世兇刃,直指面如死灰的趙德昌:
“陛下!趙德昌及其黨羽,罪證確鑿,罄竹難書!依此《民生權益疏》,其罪當斬立決,抄沒全族!家產盡數充入賑災撫恤!請陛下,請諸公,明正典刑!”
“明正典刑”四字,如同四道驚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大殿之上!龍椅上的老國主,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散發著冰冷金鐵之光的玉簡,又看看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趙德昌,再看看殿外隱約傳來的、壓抑了太久終于開始沸騰的百姓悲憤的聲浪,那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帶著恐懼的狠厲。
“來……來人!”國主嘶啞的聲音帶著破音,卻異常清晰地響徹大殿,“將……將罪臣趙德昌,給朕拿下!打入天牢!著……著‘巡按司’即刻查抄趙府!一應贓款贓物,立時用于賑濟災民!此《青陽民生權益疏》……”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暫行于青陽全境!由……由沈仙子暫領‘巡按司主’之職,總攬……總攬新法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