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早,校園的霧氣還未完全散去,教學樓前的晨光被高高的梧桐葉剪得斑駁,光影投在操場上,就像打碎的金子。一切似乎和平常一樣,卻又暗流涌動。
三班教室里氣氛安靜得異常,沈北行早早到校,坐在窗邊默默翻著資料。教室里陸續進來的同學都沒有打擾他,只是偶爾有人低聲議論著——關于他即將轉班的事。
蘇暖暖坐在他后面,手里攤著練習冊,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在想,他今天要面談的事,也在想昨天那個沒有明說的夜晚。
下課鈴響的時候,沈北行起身準備去教務處,經過她座位時輕聲說:“我會很快回來。”
她點點頭,卻在他轉身后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沈北行回頭,看她站起來走近他,臉上帶著認真又溫柔的神情。
“我不知道結果會是什么,但不管你去哪個班,三班永遠是你的位置。”
他怔了一下,嘴角緩緩彎起:“那你就是我的定位點,在哪兒我都不迷路。”
她低頭笑了笑,輕輕嗯了一聲。
沈北行走后,教室的氣氛重新沉靜下來。但另一邊,林菁瑤卻坐立不安。
她從昨天晚上的天臺回到家之后,整晚都沒睡好。
陳司遇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曾以為自己不過是拿了一封沒用的信而已,可從他眼中她看到的分明是鄙夷,甚至是……失望。
她的手指在課桌下緊緊攥著,像要攥碎那點理智。蘇暖暖太耀眼了,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連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對比都會輸。
這一整天,林菁瑤沒跟蘇暖暖說一句話,也沒敢跟沈北行打招呼。
中午時分,教務處辦公室外的長椅上,沈北行坐著等叫號。教導主任、班主任和分管副校長在里面議事,門虛掩著,隱約傳出低聲交談。
他望著地面,目光沉靜。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成績和表現早已符合調入重點班的所有條件,今天不過是個形式。他更清楚,這個選擇背后代表著什么。
就在他等待的過程中,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新消息。
【匿名】:“如果你走了,她怎么辦?”
沈北行的心忽然一緊,他快速掃了一眼號碼,沒有備注,是一串陌生的數字。
他沒有回復。
因為他知道,這句話不是提問,是提醒。
教務室的門忽然打開,主任朝他點點頭:“進來吧。”
他站起身,抬頭那一刻,陽光從走廊盡頭灑下來,照在他發梢。那道光有點刺眼,也有點暖。
整個面談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沈北行全程沉穩,思路清晰,表達得體。校方基本已默認調班,將安排他在下周一正式前往重點班就讀。
他點頭接受,簽完文件,轉身走出辦公室時,外面天已經完全亮了。
他回到教室時,大家都在做題,唯有蘇暖暖在看他。她沒有問結果,只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繼續低頭寫作業。
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手里捏著那張通知書,遲遲沒有放進書包。
晚上放學后,蘇暖暖照舊在廣播站做節目整理,沈北行推門進來時,她正準備錄最后一段結尾。
他沒打擾,只在她身后靜靜坐著,等她錄完才輕聲開口:“我明天不用再來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
“但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不會改變。”
蘇暖暖站起身,把耳機摘下:“你以后也可以來。”
“但我會很忙,作息不一樣,課程不一樣,考試壓力也更重。”他頓了頓,“可能會慢慢跟這邊……脫節。”
她走過去,從他手里接過那張調班通知書,輕輕放在錄音臺上,然后說:“你知道你為什么總會被大家記住嗎?”
“因為你從來沒有把自己放在別人前面。”
沈北行愣住。
“所以你放心,不管你在哪兒,我們這些在三班的人……會一直記得你。”
“我不只是想被記得。”他低聲說,“我想參與,我想留下。”
她看著他,沉默了幾秒后輕輕握住他的手。
“那就留下來,哪怕只是心里。”
廣播站的燈光暖黃,墻上的獎狀在風中微微晃動。
而另一邊,林菁瑤一個人坐在圖書館的舊書區,桌上攤著那封綠色信封,信紙已被折得滿是褶痕。
她終于承認,自己只是嫉妒。嫉妒蘇暖暖可以輕松擁有溫柔的目光,毫無顧慮地被人喜歡。
她忽然站起身,將信封塞進桌洞,然后轉身離開。
這一夜,校園寂靜,春風已弱,流言潛伏,情感發酵,一切都在無聲中生長。
青春的軌道開始分岔,有人向著光明出發,有人藏起柔軟與脆弱,有人則準備在下一站……做出新的選擇。
操場上的落葉被風吹得打著旋飛舞,教學樓前的銀杏樹染上了淺淺的黃,整座校園漸漸進入了春末夏初的過渡期。三班教室里的氣氛一如往常,可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樣。
沈北行轉班的事情,在校內其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雖然他還沒正式離開,但大家的心思已經隱隱發生了偏移。尤其是那份屬于三班的默契和凝聚,像一條悄無聲息被拉長的線,慢慢生出細小的裂縫。
早讀后,蘇暖暖在黑板上擦掉昨天的作業留言,又換上了新的勵志短句。她做這些的時候,心里其實沒那么平靜。沈北行的課表已經開始調整,雖然他人還坐在三班,但課間有不少時候他都不在。
“他已經開始上重點班的課了。”坐在她前排的白昱涵低聲說,“今天早上我看他去樓上的實驗樓了,和其他幾個奧數競賽生一起。”
“嗯,我知道。”蘇暖暖沒多說什么。
“你沒問他?”
“他說會告訴我。”她低頭擺好課本,“我就等他說。”
白昱涵瞄了她一眼,有些遲疑地開口:“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
“他走了之后,你……你會不會覺得孤單?”
蘇暖暖笑了笑:“我不是一個人。三班,還有很多人啊。”
白昱涵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抄作業。她知道蘇暖暖說的沒錯,可誰都知道,那種“不是一個人”的感覺,在特定的某個瞬間,是怎樣也填不滿沈北行留下的空位的。
下午第二節課結束后,廣播站那邊來人找蘇暖暖,說是有一份上次社團日活動的反饋需要她簽字補充。
她應了一聲,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忽然看見林菁瑤也起身,似乎也要往外走。
兩人面對面在走廊上擦肩而過,空氣里的溫度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你還好嗎?”蘇暖暖忽然問她。
林菁瑤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繼續往下走。
蘇暖暖望著她背影,有點復雜。她當然注意到了林菁瑤最近的冷淡,雖然表面上她依然維持著和平的樣子,可那份忽冷忽熱的情緒變化,并不是她掩飾得了的。
但蘇暖暖也沒再追問,畢竟有些話,說出來反而讓人更加難堪。
廣播站里堆著紙張和道具,工作人員忙著清點物品,蘇暖暖一邊簽字,一邊聽他們聊著接下來的活動安排。
“下個月的校園電影周準備開始籌劃了,蘇暖暖你還會參與嗎?”
她頓了頓,點點頭:“會。”
“你和沈北行都要上重點班的課,不會太累嗎?”
“他調班是他的事,我還在三班,能做的就做。”
工作人員交換了個眼神,沒再多說。
回去的路上,她經過圖書館,看到陳司遇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翻書一邊做筆記。陽光落在他肩頭,將他的側臉襯得更加清雋而安靜。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敲了敲窗。
他抬頭看到她,微微一愣,隨即起身從圖書館出來。
“找我有事?”
“有一點。”她從包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你還記得我前幾天桌子里那封信嗎?”
“你發現它被人拿走了?”
“嗯,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知道是誰拿的嗎?”
陳司遇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雙干凈澄澈的眼睛此刻帶著小心翼翼的信任。
“是林菁瑤。”
她沒表現出特別震驚,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她一直對你……”
“我知道。”
“那你還這么冷靜?”
“因為我明白,有些情緒,是解釋也解決不了的。”蘇暖暖的聲音很輕,“她的敵意來自比較,不是來自我這個人。我站在她眼里的位置,可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你真的很理智。”
“有時候理智是為了保護自己。”
兩人對視片刻,陳司遇輕聲說:“那封信,是我寫的。”
蘇暖暖抬頭,看著他。
“我知道你可能早猜到了,但我還是想親口說。”他低下頭,“我不是想打擾你們之間的關系。我只是……覺得不能再把喜歡藏得太久。”
風穿過圖書館長廊,陽光灑在兩人之間的影子上,拉得很長。
“謝謝你告訴我。”蘇暖暖輕聲說,“我會記得的。”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這樣的回應已經是她能做到最溫柔的答案。
陳司遇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復雜。
而此時此刻,重點班的實驗教室里,沈北行正在與一群高年級的學長參與數理思維的拓展討論。老師在講臺上寫著復雜的公式,他卻時不時回頭看看手機屏幕,似乎在等待某條遲遲未發出的消息。
他還記得蘇暖暖說:“等你告訴我。”
可他始終沒有主動提起調班這件事。
不是逃避,而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天色漸漸暗下來,放學的鈴聲如常響起。三班的走廊開始擁擠,大家都在議論即將到來的電影周,也有在研究下一次社團招新。
蘇暖暖回到教室,發現課桌上多了一張明信片。她打開,看到上面寫著:
“你不屬于人群之中,你是光,是引我前行的方向。”
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寫的。
她將明信片輕輕疊好,收進抽屜。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是沈北行發來的消息:
【今晚一起走回家,好嗎?】
她笑著回了一個字:【好。】
青春的故事,還在繼續。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走入更深一層的交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