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柳,庭前留,偏偏最是人間留不住。
多情思,多愁思,無奈明月舍我照渠溝。
今朝醉,明朝醒,醒來驚覺白了頭。
回首望,今朝復昨日,悔不當初空余恨。
世人道,女子嫁得好不如生得好。有些女子,汲汲營營一生,不過雙十年華卻如同四十老嫗。而有些女子,明明已是做了祖母的年紀,卻還擁有如同豆蔻少女般心性。
天德二年,天德帝冊封丞相府長女為后,同時賜婚丞相府二小姐于忠勇侯府世子。此消息一出,京中百姓可謂是一片嘩然。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丞相府,聽雨軒。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打老遠就能聽到小丫頭跑的氣喘吁吁的聲音,云想容有些無奈道:“鈴音,這么著急做什么?慢點跑,天塌下來有你家小姐我頂著呢。”
聽到自家主子這話,小丫頭面兒上更顯急色,無奈我們正主兒卻渾不在意的模樣。
“小姐!賜婚圣旨下來了!”
“我知道,同錢世子嘛。”云想容輕啜著手中的熱茶,眼皮半分都沒有抬起。看著自家主子老神在在的模樣,小丫頭不免得有些敗下陣來。
“小姐,京城誰家不知那錢世子是個病秧子,而今大小姐被冊封為中宮皇后,憑何您卻與那錢世子......”
“那錢世子有何不好?我倒是聽聞他生的一副好皮囊,真兒真兒是個妙人兒呢。”
“小姐,這可事關您的終身大事啊!您怎得還有閑心關心那錢世子長得是個什么模樣!”鈴音越說越急,云想容聽著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好了,我曉得了,你家小姐我心中自然有數。”說著一邊起身拿起一個新的茶杯注滿茶水送向鈴音的唇邊。
鈴音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確認她說的話不似作假,便伸手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云想容越過鈴音朝著門外走去,抬起頭看看四方的院兒,連這天兒都是四方的。
云氏一族自大周朝開國以來便存在,因著開國時先祖們立下的煊赫功績歷經百年仍然屹立不倒。只是到了她們這一代,她們這一支便只有她和姐姐二人。其余如大房、二房以及一些旁支中均未有杰出子弟的出現。
忠勇侯府同云家的情形是相差不差的,到了這一代的忠勇侯只有錢煜這一個兒子,真兒真兒是一根獨苗苗。然而不巧的是,這根獨苗苗的身體還不算好。京中甚至曾有此子活不過弱冠的傳言。
而今大姐成了中宮皇后,自己也與錢煜訂下婚約,看來等了這么多年,皇室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
云想容閉上眼,心中思緒卻是百轉千回。
“妹妹,怎得穿的如此單薄還在院中吹風?可是為了賜婚的事心中煩憂?”
聞聲,云想容緩緩睜開眼,只見來人一身鵝黃色廣袖留仙裙,巧笑盼兮、美目盈盈。
“阿姐。”云想容趕緊迎了上去。云霓裳輕拍了拍她的手,“聽聞賜婚之事,我想著來看看你。誰知打遠處便見你一個人在此吹風。可是心中多有不快?”說完,云想容感覺到姐姐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
“阿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云霓裳看著自家妹妹,抬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輕嘆一聲。
“容兒,爹娘或許不知,但阿姐曉得,我們容兒最是向往策馬奔騰、自由恣意的日子。”
云想容搖了搖頭,“阿姐,一切已成定局,我們都改變不了什么。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日后阿姐你還要多多保重。”
“我兒有此覺悟,為父甚感欣慰啊。”
云相人未至,聲先到。
“女兒見過父親。”姊妹二人雙雙行禮,云相趕忙快步向前,抬手扶起二人。
“自家人,何故做這些虛禮。”說著,便率先向屋內走去。
先前鈴音時刻注意著院中的動向,在此時三位主子入屋落座后,茶水點心早就齊備。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云相抬手示意姊妹二人落座,待二人坐下便屏退了下人。
“霓裳,你不日便要入宮。宮中不似府內,你須得處處小心、周全。但你自小性子沉穩、心中自有主意,為父對你很放心。但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忘記你的身后是丞相府。”
“想容。自幼你便性子跳脫,為父本想為你擇一良人,讓你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到底是為父奢求了,你們姊妹二人自幼便失了母親,為父心中對你們總覺虧欠。”
說著,云相的聲音不免帶上幾分哽咽。
云想容伸手握住云相的手,“父親,我與阿姐既生在丞相府,承了這榮華,自然不能獨善其身的。女兒知曉,女兒一切都曉得的。”
“父親,我與想容一定會延續我們云家的榮耀的。”
說完,父女三人分別相視一笑,“好好好,不愧是我云家的女兒,是為父不好,為父一直認為你們還是當年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忠勇侯府內卻不似相府這般一派祥和。
“荒唐啊!荒唐!”忠勇侯一直在前廳來回踱步,一會兒扼腕嘆息、一會兒捶胸頓足。
“父親何故如此?不就是...不就是...咳咳咳...賜婚,可是有何不妥?”錢煜一邊掩面咳嗽,一邊看著自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父親。
“唉!你是不知,那云相府的二姐兒可是出了名的紈绔無賴!你說說...我們侯府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侯爺越說越激動,儼然是面紅耳赤有些跳腳了。
“侯爺,那傳聞終究只是傳聞,云家的二姐兒具體是怎樣的,還是要相看一番才能知曉。”侯爺夫人趕緊遞給老侯爺一盞茶水,又對著一旁一派云淡風輕的錢煜使了個眼色。
“是啊,父親。傳言不可盡信...咳咳咳...”話未說完,錢煜便又開始咳嗽。老侯爺心疼兒子,趕忙讓人扶著自家兒子回房休息了。
待人都散去后,老侯爺坐了下來。
一旁的侯夫人也落座在一旁,她輕嘆一聲,“侯爺,不必如此多思多慮,那云家二姐兒嫁到侯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我心里都清楚,等了這么多年...”
老侯爺揉了揉有些發痛的眉心,“夫人的意思我自是明白,只是心疼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煜兒,本該...”
“侯爺莫要說這些。”侯夫人趕忙打斷老侯爺的未盡之言。忠勇侯也是心下一緊,趕忙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
回到房間的錢煜立刻恢復了一派清明、健康的狀態。
“衛衍,幫我去查一查云相府的二小姐。”
“是。”暗處傳來一道清脆如黃鸝鳥的聲音,卻未見其人。
“世子,是否需要我夜探丞相府?”一旁的書童試探性地問道。錢煜抬眼看了他一眼,“言默,別老想著干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
言默覷了一眼自家世子的神色,撇了撇嘴又繼續問:“那屬下不去了?”
錢煜起身就是給了言默一腳,“是我們一起去。”
不過這邊未等錢煜動身,云想容倒是先摸了過來。
忠勇侯府的狗洞旁正有兩個形跡可疑的人不知道在密謀些什么。
“鈴音,你確定從這里鉆進去距離錢煜的院子最近?”
“我的好小姐,您就放心吧。”
“好鈴音,我們非得從這個狗洞鉆進去不可嗎?”
“小姐,不是您說的方法不在于高明,有用就行嗎?我的小姐啊,咱們今日便將就一下吧。”
云想容閉了閉眼,縱使心中千萬般個不愿意還是從狗洞鉆了進去。
主仆二人一路過關斬將,躲避丫鬟小廝,終于成功地摸到了錢煜所在的修竹院。
“哼哼,錢煜,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如同傳聞中講的那般是個如同謫仙的人兒。”
說完主仆倆便開始翻墻。
因著錢煜此人比較喜靜,故而整個修竹院也只有他和言默還有衛衍三人。
這主仆二人的動靜說大不大,大的剛好能讓錢煜察覺。說小也不小,卻沒能驚動侯府的侍衛。
“世子...”言默想要出聲卻被錢煜伸手打斷。
“就是這兒了,可這燭火還未熄滅,不是說那錢煜是個病秧子嗎?這都什么時辰了,還不就寢?”
“小姐,其實您可以不用這么大聲的。現在夜深人靜的,世子爺這個院子又空無一人的...”
“世子爺,這丞相府的小姐怎得似那鄉野村婦般粗魯?”言默壓低聲音小聲咕噥著,錢煜搖了搖頭,“你呀,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話音落,誰曾想這一對鬼鬼祟祟的主仆竟然破門而入。
霎時,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四個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來我看看你,還是云想容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
“哈哈哈哈,好巧啊,未婚夫。”
錢煜挑了挑眉,唇畔勾起一抹壞笑,“當真是好巧嗎?難道不是云二小姐對本世子太過好奇才有的夜探侯府嗎?”
眼見自己的行徑被對方揭露,云想容是連裝也懶得裝。自顧自地落座還不忘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當真是極好的茶。”云想容出聲贊道。
“再好的茶也不比云二小姐女中豪杰。此等好茶自該是配二小姐這般女子典范。”
“京城中誰人不知錢世子姿容絕色,今日得見,竟是比那京城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讓,若是身為女子...”云想容話音未落,就被錢煜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還傻愣著干嘛,沒看見你家世子都咳嗽成這副模樣,還不快去找藥。”云想容看著錢煜因為咳嗽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有些手足無措,只得求助于錢煜的書童。
言默沒有應聲,只從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取出幾粒藥丸給錢煜服下。
待錢煜面色恢復如常,云想容訕訕出聲“世子可還安好?”
“托二小姐的福,尚且健在。”錢煜說話時聲音虛弱的宛若剛出生的貓兒一般,云想容聽到他這么說趕忙擺了擺手,“既然世子安然無恙,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辭,從此山高水遠,我們有緣再見!”說完不等錢煜應聲就腳底抹油一樣開溜。
錢煜看著那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逃跑的背影,眼簾微垂,跳躍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