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拽著妹妹的病號服往后拖，黑色皮鞋在地板上劃出刺耳聲響。
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著與年齡不符的警惕，林夏這才注意到他頸側淡粉色的疤痕，蜿蜒如扭曲的藤蔓。
“在爸爸沒有把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不能讓她靠近你啦！“
霍知許的話讓空氣瞬間凝固。
林夏順從地坐在真皮沙發上，卻見糖糖突然紅了眼眶，肉乎乎的手指揪著床單：“一定不是這個姐姐啦，她看起來那么漂亮！“
“漂亮女人就不會害人了？“
霍知許冷笑一聲，林夏看見他攥著妹妹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你不記得在國外你的幼兒園老師是我們敵人派來的殺手，差點弄死你了嗎？！“
病房陷入死寂。
林夏盯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聽著糖糖悶悶的“哦“聲，突然意識到這些貼滿童話貼紙的墻壁，不過是包裹著血腥內核的糖衣。
糖糖手背的輸液針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而霍知許腰間若隱若現的兒童對講機，分明是經過改裝的通訊設備。
這哪里是什么病房，分明是被粉飾過的戰場。
糖糖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指尖還攥著林夏褪色的衣角，“姐姐不要走……“
病房里消毒水混著草莓貼貼紙的甜膩氣息，將林夏的呼吸攪得紊亂。
她望著那雙葡萄似的大眼睛，仿佛看見六年前保溫箱里那團脆弱的小生命，心電監護儀的綠光在記憶里瘋狂閃爍。
霍知許突然擋在妹妹身前，兒童手表在腕間晃出金屬冷光，“我就說你靠不住！“他故作兇狠的語氣里藏著一絲不安，卻讓林夏如墜冰窟。
六年前的畫面在眼前交疊：護士冰冷的手套，醫生搖頭的嘆息，還有自己在產房外攥出血痕的指甲。
“可是姐姐身上香香的……“
糖糖繞過哥哥，肉乎乎的手臂突然纏住林夏的脖頸。
小女孩發間的蘋果味洗發水混著奶香撲面而來，溫熱的呼吸噴在她鎖骨處，像有無數細小的電流竄過脊椎。
林夏感覺后背瞬間繃成一張滿弓，六年前失去孩子的劇痛順著每根神經瘋狂蔓延。
“放、放開……“
她的聲音比輸液管里滴落的藥水還要冰冷。
糖糖委屈地癟嘴，眼眶里蓄滿的淚水眼看就要決堤。
霍知許突然扯住妹妹的病號服，琥珀色瞳孔里翻涌著警惕：“早說了漂亮女人靠不住！“
句話像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剖開林夏最深處的傷疤。
林夏跌坐在沙發上，指節死死摳住真皮紋路。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監護儀的嗡鳴在耳膜里轟鳴。
她望著兩個孩子爭吵的身影，恍惚間看見糖糖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與六年前保溫箱里那只插滿針管的小手重疊。
窗外暴雨驟至，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音，竟與當年手術室的門被重重關上時一模一樣。
冷汗浸透的后背貼著冰涼的墻，林夏盯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蒼白倒影，指節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護士離去的腳步聲漸遠，走廊里只剩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像六年前產房里揮之不去的陰霾。
記憶如潮水翻涌，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直到血腥味在舌尖散開。
“林小姐。“
頭頂突然響起的低沉嗓音驚得她渾身一顫。
霍沉舟修長的身影籠罩下來，西裝革履的壓迫感混著雪松氣息，讓她想起暴雨中那把傾斜的黑傘。
她慌忙起身，發梢掃過他襯衫領口，帶起若有似無的溫熱。
“我需要立刻出差。你在這里照顧一下知許和糖糖，工資照常發給你。“
男人轉身的動作利落如刀，黑色大衣下擺帶起的風掀動她額前碎發。
林夏怔在原地，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嗆人。直到他的腳步聲快消失在轉角，她才如夢初醒般追上去，帆布鞋在光潔的地面打滑。
“霍先生懷疑我對小孩下毒，完全可以直說，沒必要用這種辦法把我困在這里。“她撐著膝蓋大口喘氣，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昨天糖糖小姐出事前，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幾次，這不是明擺著...“
霍沉舟停步轉身，居高臨下的視線掃過她泛紅的眼角：“所以你覺得，我是在公報私仇？“
他緩步逼近，皮鞋叩擊地面的聲響像重錘敲打在她心上，“因為你當眾躲我，讓我下不來臺？“
“我...“
林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墻面，“我只是不習慣和陌生人靠太近。“
“陌生人？“
男人突然傾身，雪松混著煙草的氣息將她完全籠罩，襯衫紐扣幾乎擦過她顫抖的睫毛，“需要我提醒你，上周是誰在酒會上打翻紅酒，濺了我一身？“
林夏慌亂中抬手阻擋，卻撞上他堅實的胸膛，指腹傳來的體溫燙得她縮回手：“那是意外！而且你當時不是說...“
“下毒也需要真本事的，走路都能撞到墻的人，沒那種本事。“
霍沉舟垂眸看著她揉頭的動作，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不過看在你連逃跑都這么笨拙的份上...“
霍沉舟轉身欲走的瞬間，林夏突然抓住他西裝袖口：“霍先生，我根本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
指尖觸到的布料冰涼堅硬，像極了他此刻冷硬的眼神。
男人緩緩回頭，眉峰挑起危險的弧度：“所以？“
“您看知許少爺這么聰明，完全能照顧好妹妹。“
林夏硬著頭皮繼續，余光瞥見病房門縫里露出的半張小臉，是糖糖正偷偷張望，“而且糖糖小姐已經好多了，您...“
“需要我提醒你，這是命令？“
霍沉舟逼近半步，雪松氣息裹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還是說，你覺得我的判斷還不如一個五歲孩子？“
林夏后背緊貼墻面，突然想起糖糖軟乎乎的擁抱，六年前的記憶又開始刺痛神經：“可是孩子生病時最需要的是父母陪伴，您...“
“林小姐。“
霍沉舟突然抬手撐住墻面，將她困在方寸之間，“我能讓華商醫院的專家團隊24小時待命，能買下整座游樂園當生日禮物。“
他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揉弦，“但有些事，確實需要女人來做。“
林夏心跳漏了一拍，卻仍倔強地仰頭：“您可以請專業保姆，或者...“
“糖糖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