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梨下意識接過柳無眠給的茶抿了兩口，有點苦，但是是熱的。
柳無眠一揮手施法，那女人被迷霧蒙著的臉就完全露了出來，引得她發出兩聲尖叫：“住手！住手！”
枕梨在看清她的臉后微微皺眉，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個女人要蒙住自己的臉了，也明白她看似崩潰的尖叫意味著什么。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的樣子——本應該在眉毛的地方多長出兩只眼睛，滿臉的皺皺巴巴擠在一起爬滿了紅色的紋路，一張紅唇從中間連在一起裂成兩張嘴同時發出尖叫。
“怎么會這樣……”枕梨喃喃自語，她大聲喝道：“你究竟為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里又發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好笑啊，你們居然沒被我的樣子嚇到……”
那女人笑得越來越凄慘，柳無眠實在看不下去了，那萬面千相直接扎深三分，疼得那女人直喘氣：“你不是修道者，你是何人？”
柳無眠抬手將一縷靈流從她的額紋注入，冷聲道：“輪到你了。”
“神官……”那女人驀然開始哽咽，詭異的是，上面那雙眼睛在瞇著笑，下面這雙眼睛卻在不停的流淚，看得枕梨頭皮發麻，本能站在柳無眠身后。
“我乃東華國唯一公主，天好公主。”
東華國，四百年前舉世聞名的香料小國，也是如今渠城的前身。
天好下面這雙眼睛已經不再哭泣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握著萬面千相喃喃自語：“我聽說你們神官的法器可以破除世界上一切魔咒，是嗎？”
“不是。”柳無眠垂眸，指尖握著一點紅線：“這蠱毒是你下的？”
“是我又如何，那是他們活該！”天好惡狠狠地罵道：“他們是千古罪人，只要我還沒有魂飛魄散，我就會把罪人的后代殺光！殺光！通通殺光！”
“罪人？”
枕梨捕捉到關鍵字眼，她心想：這天好公主將這些人視為罪人，可是東華國早在四百年前就被攻占了啊，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她變成現在這個心狠手辣的厲鬼？
捉妖要歸降，驅鬼要凈心，該鬼怨念太強，看來還得尋本溯源。
柳無眠不知在向誰傳音，她一手捏出一小人飛出去，另一手須臾之間給天好打了個符咒，萬面千相這才解開對天好的束縛，纏回柳無眠的腰上。
“呵，你們要怎么對付我？”
天好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枕梨看到她的臉色一變，上雙眼睛對著自己笑，下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柳無眠：“你什么時候拿走的？”
“剛剛。”
柳無眠懶得和她廢話，她施法設咒，將天好禁錮在一個圈中，隨即抓著枕梨往外走。
枕梨不明所以：“她在說什么？”
“她給你下蠱了。”
柳無眠言簡意賅，將枕梨的袖子輕輕一拽，枕梨這才看到那紅線割開的傷口處爬著一條紅脈順著胳膊向上爬。
她大驚之下忽然想到什么：“所以那杯茶是解藥？”
“是母蟲的尸體，只是不讓你被她控制而已，解藥還要另尋辦法。”
枕梨心里大罵自己蠢貨，也難得她剛剛問都沒問就接過柳無眠給的茶直接喝了，眼看著柳無眠開始施法，她抿著唇小心翼翼開口：“我們現在怎么辦？”
“去她記憶里的東華國看看發生了什么。”
萬面千相在這個時候飛出來，剛纏上枕梨的手腕就變為一玉鐲子，柳無眠向她解釋道：“回溯的陣法會損害回溯人的內力，去東華國也可能走散，它能保你平安。”
“好。”
枕梨重重點頭。
柳無眠輕輕閉眼，雙手結印：“天玄地杰，入夢大法。”
枕梨感受到一陣暈眩，身體從內到外都被一股極強的氣流擠壓，就像是誰扯著自己的身體部位使勁晃來晃去，她還感受到萬面千相在緩緩為自己平息那些不適感。
驀然她想到柳無眠那句“會對回溯人的內力造成極大損傷”，柳無眠連萬面千相都給自己了，她怎么辦？
不過她剛剛神不知鬼不覺就將母蟲弄死了，還看得出來自己被下蠱，想必內力深厚不可小覷，應該不會有大礙……
腦海里亂七八糟想了一通，耳邊終于傳來了幾聲焦急的問候：“阿嬌！阿嬌！”
枕梨微微睜眼，入目便看到一床帷幔繡著龍鳳展翅，應該是個富貴人家。
“呃……”
她在小丫頭的攙扶下起身，細細打量著這一方天地，那丫頭見著她醒了便抹眼淚：“你怎么好端端的掉下那湖里去了呢，公主等你都等了兩天了。”
一股陌生的記憶涌上枕梨腦海，她緩了半天才理清楚，眼前這個丫頭叫阿彩，自己叫阿嬌，都是服侍公主的丫鬟。
自己應該是踏青時不留意掉進湖里了，所以才昏睡了好幾天。
不對啊？丫鬟怎么在這么華貴的床上？
還沒來得及細想便看到一人匆匆而來，一進來就講自己抱入懷中：“阿嬌！你終于醒了！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枕梨被她抱得小臉一紅，因為這姑娘身上實在是太好聞了，怪不得是香料古國。
公主嬌美，華服重工，一點花鈿在額間，兩抹腮紅添嬌媚，青絲飄散堪堪綰，明眸皓齒憐憐愛。
“天好公主？”
枕梨一時間沒能將眼前的明媚少女和剛剛那個女鬼相對應，她感受到萬面千相在自己腕間微微顫抖，連忙鎮定下來：“謝謝公主。”
“謝什么，要不是你推開我，那掉下湖的就是我了。”
天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枕梨現在理清了，原來這天好公主是東華國的大公主，而在她之下還有個二公主，名天妍。
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但樣貌差距頗大，天好美艷，天妍略為丑陋，姐妹兩作為東華國唯二的公主免不了被人議論，久而久之這天妍便對天好產生敵意，明里暗里排擠敵對。
不過天好從來不覺自己和妹妹之間有什么嫌隙，還是如孩童那般和妹妹玩鬧，這次踏青也是天好組織的，結果天妍趁其不備便想推她下湖，阿嬌為保護主子才被換下去。
枕梨暗自思量，天好公主單純善良，連丫鬟落水都會讓丫鬟睡自己的床，死后卻怨氣如此之重，看來肯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枕梨接下來幾日都跟在天好身邊，奇怪的是一直不見柳無眠的身影，枕梨設想了好幾種她會出現的身份，但都無果。
萬面千相在她手腕上一直待著，用靈力壓制蠱毒的爆發，枕梨臂上那道紅紋已經越來越明顯。
“宣天好公主入宮！”
天好進殿就帶了枕梨一人，枕梨跟在她身后畢恭畢敬，此國女帝便是天好的母親，宣和。
不過枕梨驚訝的發現那高臺上的女人居然……和柳無眠長得一模一樣……也不能說一模一樣，因為那就是柳無眠。
也難怪，都過去四百多年了，真正的天好已經記不清這些人的樣子了，所以在她的記憶里是哪張臉都沒關系。
柳無眠也早就認出來了她，她用傳音給枕梨說話：“今晚亥時去你宮后門等我。”
枕梨終于定下心來，只是沒想到柳無眠居然會直接變成帝王，實在是有些威嚴得過分。
亥時。
柳無眠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來找她，她掐訣隱蔽兩人的蹤跡：“宣和的身體還會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只能暫時附身在她身上。”
“啊？”枕梨納悶：“但是我可以自由控制阿嬌的身體啊。”
“那只能說明阿嬌這個時候已經死了。”
柳無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來：“回溯入夢者的身份有兩種，一是夢里的人有未完成的遺愿，于是選擇與自己相近的入夢者來暫管自己的身體；二是無身份，所以我在必要的時候只能附身在其中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阿嬌選擇了我？”
枕梨有些吃驚，那阿嬌的遺愿是什么呢？
“看起來是這樣的，不過我有一個新發現。”柳無眠帶著她東躲西藏來到一個偏殿：“這是天妍的宮殿，她生性不喜喧鬧，宮人也不待見她。”
兩人潛身而入，爬上房檐觀察這里。
天妍坐在殿里做刺繡，枕梨眼尖地發現她手中的刺繡正是龍鳳展翅，紅色針線堆了一地，看得出她很癡迷。
“成天就知道繡這些刺繡，繼承王位無果，腦子也有問題。”
一宮女憤憤不平的聲音傳來，將手中的飯菜甩在桌上：“快吃吧。”
天妍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還是專注自己手上的事情，那宮女被她的冷漠激怒了，搶過她手中的帕子就甩在她臉上：“月錢都沒有，害得我們都跟著你受苦！我打死你！”
枕梨看著天妍一言不發，被她猛不丁踹了兩腳跪翻在地上，爬著去撿起來自己的帕子瑟瑟發抖。
“這宮女怎么如此大膽？”
枕梨實在看不下去便忍不住開口，柳無眠也微微蹙眉，但沒什么動作。
等著那宮女遠去，天妍才拿起針又開始刺繡，她雖樣貌丑陋，但一板一眼極其認真，枕梨和柳無眠互相對視，而后一躍而下。
枕梨這才發現那宮女拿來的飯菜也是冷餿的饅頭和咸菜，她憤憤道：“太不尊重人了。”
“姐姐？”
天妍看著這兩個憑空出現的人，似乎并不驚訝，還甜甜一笑：“是你嗎？天好姐姐？”
她爬起身跑過來抱住柳無眠，枕梨穿的是阿嬌的丫鬟服，所以這姑娘理所應當將柳無眠認成了天好。
枕梨歪頭，怎么，這天好記憶里的人也理智不清？連自己的姐姐都不認識？
柳無眠微微拍了拍她的背，又被她拉著坐在桌前：“姐姐，我給你做了帕子，你看看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