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牌翻到“30天”那天,蘇婉寧拎著行李箱站在蘇家玄關時,蘇子墨正把自己摔進沙發里,對著模擬卷皺眉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請了假回來,幫你看看卷子。”她把帶來的筆記放在茶幾上,聲音盡量放輕——這是她認親回到蘇家的第三個年頭,蘇子墨對她始終帶著點少年人的別扭,總覺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分走了父母的關注。
他“嗤”了一聲,把卷子往旁邊一推:“不用,我自己能行。”
蘇婉寧沒再勸,只是翻開他的錯題本。紅筆圈出的漏洞觸目驚心,數學最后兩道大題幾乎空著,英語作文的語法錯誤連篇——和她大一剛轉學時的茫然,有幾分相似。
接下來的日子,她每天雷打不動地守在書桌旁。他刷題到深夜,她就捧著自己的考研資料陪著,等他忍不住把筆一摔,才輕聲說:“這道解析幾何,輔助線可以這樣做。”
起初蘇子墨總愛搭不理,可某次她講完物理大題,他盯著草稿紙上清晰的步驟,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以前……也學得這么費勁?”
“嗯,”蘇婉寧笑了,“高三模考數學才考70分,后來每天刷三套卷子,把錯題抄在筆記本上,宋老師……一個很厲害的老師,幫我劃重點。”
他沒再說話,卻悄悄把她寫的解題步驟折了個角。
在高考的前幾次模擬考,蘇子墨的成績提了一大截。
當紅色數字跳出屏幕時。
客廳的空調嗡嗡響著,蘇婉寧把切好的西瓜推到茶幾中央,瓷盤碰撞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蘇子墨縮在沙發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準考證邊緣,準考證角被磨得發毛——這是他第三次把證件從褲兜里掏出來又塞回去。
“別摳了,”蘇母把保溫杯往他手邊推了推,“媽剛燙的蜂蜜水,潤潤喉。”她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輕快,但指尖劃過手機屏幕時,指甲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發白的印子。父親假裝看報紙,報紙卻拿反了,頭條標題“高考查分系統今日開放”正對著天花板。
蘇婉寧點開省教育考試院官網,頁面加載的進度條像根慢鏡頭里的針,扎得人太陽穴發脹。“準備好了嗎?”她側頭看向弟弟,卻發現他猛地把臉埋進膝蓋,露出后頸細密的汗珠。
“點……點吧。”蘇子墨的聲音悶在膝蓋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鼠標點擊聲響起的瞬間,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屏幕藍光映出蘇婉寧的臉,她盯著那串紅色數字,瞳孔微微收縮——語文118,數學135,英語127,綜合242,總分622。
“6……622?”蘇母的聲音突然拔高,保溫杯晃了晃,蜂蜜水濺在茶幾上。父親的報紙“啪”地掉在地上,他顧不上撿,撲到電腦前瞇著眼數了三遍,突然一把摟住蘇子墨的肩膀:“小子!你行啊!”
角落里的少年猛地抬起頭,臉頰還帶著被膝蓋壓出的紅印,眼睛卻亮得驚人。他盯著屏幕上的數字,嘴唇動了動,突然跳起來撞翻了身后的靠墊:“我……我真的過線了?一本線夠了吧?”
蘇婉寧感覺眼眶一熱,伸手揉了揉弟弟的亂發,指尖觸到他后頸的汗水,卻燙得像火。三天前他還在臥室偷偷掉眼淚,把模擬卷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現在卻像只突然被點燃的炮仗,在客廳里轉圈圈:“姐!我數學居然考了135!最后那道導數題我蒙對了!”
“蒙對了也是本事!”蘇母抹著眼睛笑,順手往他嘴里塞了塊西瓜,“快給你班主任打電話!還有你二姨三舅……”
父親已經翻出藏在酒柜里的紅酒,開瓶器“啵”的一聲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蘇婉寧看著弟弟舉著手機在陽臺跳腳,陽光透過紗簾灑在他背上,把校服上的褶皺照得發亮——那是她去年偷偷給他買的新衣服,當時他還別扭地說“高中生誰穿粉色”,現在卻穿得發白。
“姐!”蘇子墨突然探進頭,手機還貼在耳邊,臉上的笑快要漫出來,“老師說這個分能報你以前提過的財經大學!”
蘇婉寧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查分前半小時,他躲在衛生間給她發微信:“姐,我要是考砸了,你會不會覺得我特沒用?”
此刻她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傻樣,早跟你說過,你比自己想的厲害多了。”
夕陽把客廳染成蜜糖色,紅酒杯碰在一起的脆響里,蘇婉寧聽見父親低聲對母親說:“真好,咱們家小子,總算熬出來了。”而那個曾經把自己裹成刺猬的少年,正舉著手機,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雀躍,對著聽筒喊:“媽!你聽見了嗎?我考了622!”
忙完了弟弟的考試,蘇皖寧也該回到學校去完成自己這學期的期末考試。
六月的風卷著梔子花香鉆進車窗時,蘇婉寧正對著筆記本上的重點出神。蘇子墨趴在旁邊的座位上,嘴里叼著棒棒糖嘟囔:“姐,你回去可別太累了,期末考嘛,及格就行。”
“就你懂。”她戳了戳弟弟的額頭,眼底卻帶著笑意。這陣子幫他沖刺高考,每天熬到后半夜,連自己的課本都落了層薄灰——再過一周,就是她大一的期末考試,好幾門專業課還等著突擊復習。
到了學校門口,蘇子墨非要幫她拎行李箱:“我送你到宿舍樓下,順便看看你的大學長啥樣。”少年臉上帶著考完試的輕松,眼里卻藏著點舍不得。
蘇婉寧沒戳破,任由他跟在身后。剛走到宿舍樓拐角,就看見宋時韻站在香樟樹下,手里拿著本《文學理論》。他看見她們,目光先落在蘇婉寧臉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心疼:“回來了?”
“嗯。”她點頭時,才發現自己眼下的烏青大概藏不住。
“這位是?”宋時韻看向蘇子墨,語氣溫和。
“我弟,蘇子墨。”蘇婉寧剛介紹完,就被弟弟拽了把胳膊——少年正瞪大眼睛打量宋時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姐,這不是你常說的那個宋老師嗎?”
蘇婉寧的臉頰微熱,剛想解釋,宋時韻已經把手里的書遞過來:“這是你上次說沒聽懂的章節,我標了重點,可能對你有用。”他頓了頓,看向蘇子墨,“聽說你剛考完高考?恭喜解放了。”
蘇子墨撓了撓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老師”,卻在轉身跟蘇婉寧告別時,偷偷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眼神里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送走弟弟,蘇婉寧抱著書往宿舍走,宋時韻跟在她身邊:“這陣子累壞了吧?看你眼下的青黑。”
“還好,”她翻開書,看見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暖烘烘的,“就是有點趕,得抓緊復習了。”
“晚上別熬太晚,”他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花瓣,“我辦公室有咖啡,學累了就過來坐坐。”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婉寧看著書頁上他清秀的字跡,忽然覺得那些堆積如山的復習資料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弟弟的高考結束了,她的期末考就在眼前,而身邊有個人,總能在她需要的時候,遞來最及時的支撐——就像此刻風里飄來的梔子花香,清清淡淡,卻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