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松堂的地窖比蘇棠想象中更深。火折子的光暈在青磚甬道里忽明忽暗，映得謝珩腕間佛珠上的藍茶晶泛著詭譎幽光。蘇棠提著襕衫下擺，數(shù)到第九十九級臺階時，繡鞋突然踩到團綿軟物什——是半截褪色的鴛鴦繡帶，金線繡的并蒂蓮沾著暗紅污漬。

“三年前漕運案證物。“謝珩用劍鞘挑起繡帶，藍茶晶折射的光斑掠過蘇棠鼻尖，“蘇姑娘可認得這料子？揚州特供的雨絲錦。“

蘇棠喉頭發(fā)緊。她當然認得，阿蘿生辰時父親贈的襦裙便是這般料子，此刻正壓在她閨房箱籠最底層。石壁突然傳來機括轉(zhuǎn)動聲，二十盞鮫人燈次第亮起，照出滿室青瓷殘片——每片瓷胎內(nèi)壁都刻著蘇家茶印。

“天順十九年，東夷使臣進貢十二窯秘色瓷。“謝珩的玉戒叩在瓷片上，驚起蠹蟲簌簌，“蘇老太爺時任茶馬司監(jiān)正，這些本該裝茶葉的貢瓷...“

“裝了血鐵礦。“蘇棠指尖撫過瓷片裂口，鐵銹味刺得眼眶發(fā)酸，“所以謝大人三番五次試探，是要定我蘇家通敵之罪？“

暗處突然襲來破空聲。謝珩旋身將人按在石壁，弩箭擦著蘇棠耳畔釘入瓷堆，箭尾系著的貨運單飄落——永昭元年七月初七，蘇家商船，東夷海紋鐵三百斤。

二

阿蘿的尖叫穿透蘇家?guī)旆繒r，二十口陶罐正在月光下滲出紅水。小丫鬟攥著塊帶血的云雷紋布料，跌坐在青磚上發(fā)抖：“姑娘...這料子和太學地窖里...“

“謝珩官服的襯里。“蘇棠捻著布料邊緣的金線補痕，眼前閃過那人鎖骨處的抓痕——今晨地窖遇襲時，她慌亂中扯破的豈止是衣裳。

庫房梁木突然咯吱作響。蘇棠將阿蘿推進茶筐堆，自己貼著陶罐緩緩后退。蒙面人倒懸而下，眼底刀疤被月光照得猙獰，掌心東夷短刀刻著藍茶晶紋樣。

“三姑娘好眼力。“沙啞嗓音刮過陶罐，“可惜謝慈航?jīng)]告訴你，永昭元年他親手...“

瓦當碎裂聲打斷話音。青墨破窗而入，刀柄石榴紅緞面在月色下如血浪翻涌。蘇棠趁機掀翻陶罐，暗紅液體潑向蒙面人面門，卻在半空被謝珩的佛珠擊散。

“留活口！“謝珩玄色大氅卷著夜露，玉冠上沾著棠梨花瓣。他劍鋒挑開蒙面人衣襟，露出心口黥印——竟是漕運司失蹤三年的押運官！

三

五更天的梆子敲過三巡，聽雪閣的燭淚堆成小山。

蘇棠用銀簪挑開貨運單封蠟，永昭元年的墨跡混著血漬暈開：“七月初七子時，謝慈航驗貨放行。“她忽然想起祠堂族譜上的批注——慈航，謝珩的乳名。

“姑娘，謝府送來賠罪禮。“阿蘿端著漆盒的手直抖，盒中青瓷瓶躺著顆藥丸，異香撲鼻，“說是能解血鐵礦的毒...“

蘇棠捏碎藥丸，朱砂色粉末里混著藍茶晶碎屑。窗欞忽響，謝珩立在飛檐上，手中婚書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蘇二姑娘可愿做筆交易？你查蘇家漕運線，我解謝府生死局。“

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蘇棠看清婚書上的生辰八字——新郎謝慈航，新娘蘇氏長女，婚期永昭元年中秋。而蘇家長女，十年前便夭折在茶馬古道。

“我要真相。“她將藥粉撒向謝珩，看藍茶晶在日光下燃起幽藍火焰，“不要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