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林笑笑終于有時間將“斗金”水泥廠排污問題的稿件梳理一下。目前手中只有陳蓉給她的廠家簡介和投稿素材，從簡介上看沒有什么大問題，這是一個處于轉型期間的老工廠，主要以生產、加工水泥熟料為主的加工型企業。水泥制品一直都是成盱市的支柱型產業之一，在前幾十年中一直發揮產業領頭羊的作用，給成盱市帶來了非常可觀的經濟效益。隨著社會發展及環保重視程度增加，新一屆成盱市政府班子尤為重視環保與經濟唇亡之寒的關系。近幾年，大力實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綜合運用國家政策、排放標準、污染減排等環保措施，大刀闊斧地實施企業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掛鉤，雙重發展、多頭并進的政策，引導污染性支柱產業在污染治理中積極轉型發展。而這個“斗金”水泥廠卻一直拖著不改造，也不按政府指定的地點搬遷。這一點令林笑笑很是納悶。

投訴素材顯示已經是多次舉報“斗金”水泥廠，政府熱線、信訪機構、相關媒體均接到過此類投訴電話，問題卻一直存在。尤其“斗金”水泥廠如此強硬的態度，讓林笑笑不禁想對它背后的情況一探究竟。她現在不想去管陳蓉事前交代的“機靈點”的言外之意了。在看到這個水泥廠現場的生產環境以及工作人員的種種疑點后，林笑笑覺得這已經不單單是一次新聞采訪了。她想了解更深的內容，而環境問題不僅僅是一方水土、一地百姓的事，它關系到整個社會、甚至全人類的生存問題，這更加的刻不容緩。

林笑笑決定下周找時間去幾個關鍵部門了解一些更詳細的情況。

“寇叔，梅姨怎么樣了？”周一中午時分，林笑笑在走訪完幾個環保機構后，撥打了寇叔的電話。

“笑笑呀，哦，梅姨，梅姨還好……”電話那頭的寇叔欲言又止，語氣中略帶一絲疲憊。林笑笑從寇叔的話語中隱約覺察出一點異樣，她聊了幾句后掛斷了電話。

醫院是林笑笑最不想去的地方，每次去這個地方她的心都會不自覺地裹緊，神情肅穆到自己都能感覺到壓抑。但看見病房里佝僂著身子的寇叔，林笑笑還是打起精神叫了句“寇叔！”

寇叔正打算將早上的粥再熱一熱，剛起身聽見了林笑笑的聲音，“哎，笑笑，你怎么來了？”

“我正好忙完順路來看看你和梅姨。”林笑笑放下手中的水果，走進病床前想看看梅姨的情況。

“她最近總是睡覺，偶爾醒來就神志不清，抱著毛衣不是自言自語就是突然咆哮。醫生說為了治療效果，還是讓她多多休息更好。可我擔心她……”寇叔端著飯盆佝僂著，本來不算高的身子越發顯得矮小了。林笑笑看了一眼寇叔的飯盆，一點白米粥起了一層粥皮，估計是熬了幾次又熱了幾次了。

“寇叔，你自己吃了嗎？要不你先吃飯，我來替你照看梅姨。”

“不用，不用，我不餓，現在也吃不下。不過今天小潘有點事出去了，醫生讓我去拿化驗單，你可以幫我照看一下小梅嗎？”寇叔用他那雙仿佛蒙了一層煙霧樣半睜半開的眼睛望著林笑笑問道。

“放心，您去吧，我會好好照顧梅姨的。”

“謝謝，謝謝!”林笑笑看見寇叔放下粥碗，從病床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和一盒沒開封的煙，緊緊地攥著慢慢轉身走出了病房。

看著寇叔佝僂著的身子，精神狀態非常不好，而且這次看到他的狀態明顯大不如以前，整個人好像生病一樣非常沒精神。林笑笑擔心梅姨的狀況會讓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更加承受不住。

她搬過一把凳子坐在病床旁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梅姨。

梅姨似乎比前兩天更消瘦了，臉色也更加蠟黃，頭發因為躺著雜亂無形，頭頂和鬢角處不知是燈光還是病倒的緣故，似乎更加花白了。在梅姨的枕邊放著那件寇安出車禍那晚穿的淺藍色的毛衣，毛衣領子上的血跡還在。看著刺眼的血跡，林笑笑胸口突然一顫，熟悉的胸悶加頭疼襲來，腦海里閃現隆華路口的場景，寇安突然沖出馬路的畫面。“唉……”梅姨輕呼一口氣，轉了轉身，林笑笑連忙起身查看。過一會兒，梅姨沒再發出聲響，應該是做夢了吧。看著梅姨枕邊的這件毛衣，“這也許是梅姨最后的念想了，毛衣在，她的兒子就在吧”林笑笑心想。

忽然林笑笑發現這件毛衣上有一個金屬環，掛在靠近胸口口袋處，像拉鏈般垂著，不仔細看以為是口袋的拉鏈。可是這種材質林笑笑好像在平時工作和生活中很少看見，它有著金屬的光澤，但在暗紋下仿佛有流動的沙狀紋路，隨著角度的不同發散出類似墨汁融合彩虹效果的光澤。林笑笑記得寇叔跟她說過這件毛衣是梅姨自己織給兒子寇安的，因為想著要一些時尚感，就照著雜志上的毛衣縫了一個布片口袋，布片上的橫線恰似一個拉鏈。這個圓環難道梅姨自己裝上去的？但這個口袋沒有真正的拉鏈，按理不會裝一個拉環。況且這個環就是款式很普通的金屬環，如果是梅姨為了好看裝飾在毛衣上，那應該會選一個樣式好看點、潮點的裝飾物吧？這個金屬環不大不小，也不像品牌毛衣裝飾那樣底下吊的品牌銘牌，僅僅一個環談不上裝飾，那這個環是哪里來的？

林笑笑想湊近再看一看這個拉環的詳細樣子，忽然前額一陣抽痛，頓時感覺頭暈眼花，她連忙用手撐在床沿，趕緊閉上眼睛讓自己站穩。

“麻煩你了……”正當林笑笑努力平衡自己不會摔倒時，寇叔回來了。

“你沒事吧？”看著林笑笑這幅模樣，寇叔趕忙詢問。

“我不要緊。”林笑笑順勢坐在了病床旁。

林笑笑看見寇叔手里拿著一疊化驗單，眉頭鎖得更緊了，灰蒙蒙的眼睛讓人覺得更加看不清。看著他的神色不用問也知道梅姨這次檢查結果不怎么樂觀，她默默地站了起來往旁邊退了退。“寇叔，在醫院里您就別太著急了。醫生的治療方案會根據病人的情況不斷調整，現在剛檢查，之后系統治療方案很快就會制定，到時候治療效果也許就明顯了。”林笑笑不太清楚醫生會用什么治療方案，但是現在她也只能這么安慰寇叔了。

“小梅，你別急啊，檢查結果出來了，很快會沒事的。”寇叔沒有回應林笑笑，他徑直走到病床前，俯下身子輕輕地對著陳梅說著。

過了好一會兒，寇叔轉過身來對林笑笑說：“笑笑，謝謝你呀，沒耽誤你事吧？”

“不會、不會，寇叔，我中午正好沒事。”

林笑笑回想之前在車禍現場聽到圍觀群眾的對話，結合最近奇怪的事情，她想弄清楚那個金屬環會不會和車禍有關系。

“寇叔，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可以嗎？”

“嗯。”

“寇叔，梅姨攥著的這件毛衣是她自己織的對嗎？”

“嗯，是的。織給小安的大學畢業禮物。”寇叔幽幽地答道。

“那衣服上的金屬環也是梅姨安上去的嗎？”

“什么？”寇叔緩緩抬起頭，似乎不明白林笑笑在說什么？

“我是說這個金屬環，”林笑笑走進病床邊，指著衣服上那個金屬環說到。

“什么金屬環？在哪里？”寇叔順著林笑笑指的地方，微微起身湊前瞇著眼看過去。

“這哪里來的金屬環？”寇叔用手輕輕摸了摸這個金屬環，眼神仿佛在努力搜尋著一些印象。

“不應該是小梅織上去的，因為小安說過不喜歡過多的裝飾在衣服上，小安平時的衣服都是純色簡單的款式，我記得當初織之前，小梅還打電話問過小安，小安特地囑咐要簡單舒適款的毛衣，顏色也是小安定的。”寇叔說這番話時，眼睛好像明亮了許多，流露出一絲精氣神。

“那就奇了怪了，這個金屬環干嘛的呢？是什么時候在毛衣上的？寇安出車禍那晚究竟去了哪里？”林笑笑心里有很多個疑問，如果梅姨醒了也許能問問她，但是她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清楚什么時候能醒。

林笑笑這些天縈繞在腦海里的一些事情讓她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她覺得有必要再去一趟警察局和出事地點看一看，如果可以她想看看寇安出事當天交通路口的攝像頭，看看能不能從中發現一點線索。

她執著的想弄清楚寇安出車禍的原因，她不清楚為什么要這么執著，為什么一定要查清楚，仿佛這是一個出口、是一個時光機、是一個后悔藥，是一個救贖機會。林笑笑說不出但就是下意識的想做。

“滋滋滋……”手機振動起來，是陳蓉。林笑笑一看就暗自驚呼：“糟了，下午還有一個外采稿子要交給她，差點給忘了。”

“寇叔，我公司有點事了，我先回公司了，您自己別太擔心，也別太累了，有什么事盡管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林笑笑邊說邊快步走出病房，離交稿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了，再不快點的話，不知道陳蓉后面又會給她安排什么超額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