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yī)院大門的李漫，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囊箍眨髟赂邞遥炜找黄儍簦{黑色的天邊漸行漸遠。

從目前的情況分析林笑笑母親不是自殺，也不是外星金屬物質(zhì)導致神志不清發(fā)生的車禍。李漫想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林笑笑，哪怕自己的任務到現(xiàn)在還沒完成，新舊環(huán)柄配套設施怎么丟失不見，又是怎么一個個出現(xiàn)的原因也不清楚。離“地球計劃”啟動時間只有幾天了。李漫心里始終有一個人放不下，就是那個很少笑的“林笑笑”。林笑笑在他面前談起她的母親出車禍時的神情再一次出現(xiàn)在李漫腦海中，在宇宙中長久慢行的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和父母之間的任何細節(jié)了。但在地球上的這些日子里，他的內(nèi)心仿佛被什么東西喚醒一般。李漫回想這短短的二十多天，回想他與林笑笑更短的相處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那些感覺似曾相識，令他心里涌出久違的親切與溫暖，與清冷漫長的“行者”時光相比，他竟然開始戀上這種感覺，他甚至怕不再擁有。

李漫無法阻止自己有這種想法，即便他在SST空間試驗站所接受的培訓內(nèi)容是絕對禁止這些情況的發(fā)生，可是這樣的事情就是發(fā)生了。他無法阻止。

李漫半瞇著眼睛再次望向天空，他用手握成一個圓圈，用一只眼睛從里面看著月亮，那個明亮的月亮仿佛只剩一個空洞的光斑，如同他消亡的原生星球一般。地球是第幾個SST空間試驗站的計劃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個一個的星球即將消亡，會有越來越多的像他一樣的宇宙“行者”漫游在星系間，直到找到一個合適的星球消滅它、取代它、再生它

遠處的黑色邊際似乎在提醒他，瓊宇浩瀚，行者無邊。任何一切在漫無邊際的宇宙里都將無形，無畏時空。那他這次執(zhí)行計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笑笑，晚上早點回家，爸爸炒了幾個你愛吃的菜，咱倆好好聚一聚。”電話里林志峰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昨天晚上林笑笑一回到家倒頭就睡，沒和父親說一句話，她隱約覺得今晚父親有什么事想和她說。

一個下午，雖然忙忙碌碌，林笑笑仿佛一直不在狀態(tài)，她腦海里一會兒出現(xiàn)小嗚的畫面，一會兒出現(xiàn)寇安的那件藍色毛衣，還有母親出事那晚的畫面，更多的是李漫的畫面。她實在不知道李漫究竟和這些事情有沒有關系。她回想以前和李漫見面，在他身邊有一股莫名的平靜，尤其看著李漫那雙如星河般璀璨的眼睛就覺得異常安心。可自從昨天將這些事情聯(lián)系起來后，林笑笑開始糾結、迷茫、甚至害怕。

林笑笑晃了晃腦袋，努力迫使自己平靜下來，究竟晚上父親會跟她說些什么呢？看著電腦屏幕，林笑笑開始發(fā)呆，腦袋一片空白。

林笑笑打開房間大門，撲面來而的是糖醋排骨酸甜味、桂花蛋的焦香味、油煎帶魚蔥香味，熟悉的飯菜香。

林志峰在廚房忙碌的背影，一時間讓林笑笑仿佛又回到了母親還沒出事前的日子。

周末，林笑笑睡足了懶覺，伸著懶腰從臥室走出來，天氣極好，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窗臺。母親正在陽臺上曬衣服，微風輕輕吹過，空氣中飄著洗衣液的清香，是林笑笑喜歡的薰衣草味道。

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味，系著圍裙，拿著鍋鏟的父親看了看時間，立刻推開廚房玻璃門朝林笑笑喊道：“笑笑，醒啦？正好吃午飯啦。”隨后一盤又一盤林笑笑愛吃的菜肴端上了桌……

“誒，笑笑，你回來啦，快快，洗手吃飯啦。”林志峰準備端菜出來時正好看見在門口發(fā)呆的女兒，連忙招呼。

林志峰的招呼讓林笑笑一下就從回憶拉回到現(xiàn)實中，她對著父親笑了笑，盡量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放下房門鑰匙后，林笑笑趕緊上前接住父親手中的菜盤：“爸，別累著了，少弄一點菜。”

“嗐，炒幾個菜能累到哪里去喲。還有一個湯就可以吃飯了。”說完，林志峰又立刻折回廚房忙活起來。

林笑笑扶靠在廚房門旁邊，靜靜地看著灶臺前的父親，清瘦的體格，花白的頭發(fā)，雖然沒有駝背，但是從后面看明顯沒有三年前那么筆挺。身上穿的還是三年前母親在入冬時給買的短款輕薄羽絨服。林笑笑記得當時父親嫌這件羽絨服太貴，雖然試的時候在穿衣鏡前左看右看不舍得脫，但是最后還是打算讓母親退掉，母親沒退。父親很稀罕這件衣服，一般只有重要日子才會拿出來穿。今天，父親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林笑笑猜想。

“笑笑，吃飯啦。”林志峰讓女兒坐下，自己則打開了一瓶白酒。

林笑笑驚訝地看著父親，她記得父親好像很少喝酒。這么多年，林笑笑印象中還是在自己小時候看過一次喝醉酒的父親。那一次，母親和父親因為這個事情吵了一架，然后父親好像就再也沒喝過酒了。

“爸，給我也倒點。”林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杯遞了過去。

林志峰拿著酒瓶的手在半空中懸著，他用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兒，隨即點點頭笑了笑，給林笑笑茶杯里倒了一小口白酒。

“笑笑，你還記得爸爸有一次喝醉酒了么？”

“記得。”

“在那之后我再也沒喝酒了，但是我抽煙就更加兇了。”

“嗯。”林笑笑知道父親戒酒前就一直抽煙，但在家里好像永遠看不到父親抽。那一次醉酒和母親吵完架后，林笑笑便看見父親經(jīng)常在廚房抽煙。母親倒沒說什么，但是偶爾也會數(shù)落父親幾句“煙味太重、抽多了身體不好、對笑笑也不好……”

“后來，我煙也基本戒了。你媽說什么我都會聽的。”說到這，林志峰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然后將酒杯緩緩地放下。半晌，他沒有說話，沉悶的呼吸聲讓林笑笑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

“我什么都聽你媽的，什么都聽。我為什么要什么都聽你媽的？為什么？為什么那件事我不能堅持一下自己的想法，為什么不能多勸勸你媽讓她聽我的……”可能在酒精的作用下，父親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聲調(diào)也越來越高，脖子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臉也紅了。

林笑笑有一些擔心地看著父親，隨著聲音慢慢低沉下來，林笑笑看到了父親眼睛里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透出無限的悔恨。

“爸，您怎么了？您沒事吧？”林笑笑第一次看到如此模樣的父親，那股悔恨的眼神在母親出車禍那晚看到過一次。今晚的父親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說。林笑笑從心底涌出一股心疼，自己三年前失去了母親，將一切情緒撒在了父親身上，并且賭氣一走了之。可是父親不僅是自己的至親，而他也在那晚失去了他的至親。想到這，林笑笑的眼淚也默默地流了下來。

看到女兒臉頰上的淚，林志峰趕緊拿紙將其眼淚擦去：“笑笑，是爸不好，害你不開心了。”

“爸，我沒事。您，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說嗎？”

“不是，不……嗯，嗯，是！”林志峰猶豫了一會兒，心想該說的總是要說，該來的總歸要來。

“你還記得咱家院子里那棵李子樹嗎？那是你出生那年，我和你媽一起栽的。一晃25年過去了，那棵李子樹現(xiàn)在還在結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