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方向強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樣,準備早餐,叫醒孩子們。
“爸爸?”向晚揉著惺忪的睡眼,看到爸爸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樣子,小臉上立刻布滿了擔(dān)憂,“爸爸,你的眼睛好紅……”
“沒事,昨晚沒睡好。”方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沙啞得厲害,“快洗漱,吃早餐了。”
向宇沉默地看著爸爸,少年早熟的眼神里帶著洞悉一切的復(fù)雜,最終什么也沒問。
餐桌上,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兩個孩子都敏銳地感覺到了爸爸身上散發(fā)出的巨大悲傷和壓抑,默默地吃著東西,不敢多說話。方向看著孩子們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頭又是一陣酸澀。大人的糾葛,終究還是影響到了他們。
就在這時,陸鏡的電話又追魂奪魄般打了進來。方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他深吸一口氣,在孩子們擔(dān)憂的目光中,走到陽臺接通。
“想清楚了嗎?”陸鏡的聲音冰冷,帶著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風(fēng)老師那邊,是不是徹底沒戲了?我就知道,她那種清高的女人,怎么可能……”
“陸鏡,”方向打斷她,聲音低沉而疲憊,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我們的事,別在孩子面前說。我現(xiàn)在要送他們上學(xu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聲冷笑:“好,方向,你躲著我是吧?行!下午,老地方,藍調(diào)咖啡廳。四點。不來,你知道后果!”電話再次被掛斷。
方向握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陸鏡的步步緊逼,像一張不斷收緊的網(wǎng)。他知道,下午那場“談判”,躲不過去了。
送孩子們上學(xué)的路上,方向沉默地開著車。向晚坐在后座,懷里抱著她的小熊玩偶,小臉上滿是失落和困惑。她憋了很久,終于忍不住小聲問:
“爸爸……我們……我們以后還能去風(fēng)老師家玩嗎?小雨說……她很想我……”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期盼和害怕。
副駕駛上的向宇也轉(zhuǎn)過頭,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里也帶著同樣的疑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方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孩子們的期盼,像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光,刺破了他心中濃重的陰霾和絕望。
他該怎么回答?告訴他們,因為爸爸糟糕的過去和另一個女人的瘋狂,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風(fēng)老師和小雨、小雅了?
一股強烈的愧疚和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他強忍著喉頭的哽咽,聲音干澀地安撫:“晚晚乖,爸爸……爸爸會想辦法的。”
將孩子們送到學(xué)校門口,看著向晚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走進校門,看向宇沉默地騎車離開,方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孩子們對風(fēng)寧、對小雨小雅那份純真的依戀和不舍,像一面最清澈的鏡子,映照出他內(nèi)心最深的渴望和恐懼。
孩子的感受,成了壓垮他搖擺不定的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照亮他抉擇方向的唯一燈塔。
陸鏡帶來的,是什么?
是控制,是怨懟,是令人窒息的壓力。孩子們在她面前,永遠是拘謹?shù)摹⒊聊摹⑸踔翈е謶值摹K麄兏惺懿坏浇z毫溫暖和放松,只有無形的壓抑。向晚那句怯生生的“陸阿姨”,向宇那沉默的抗拒,都是無聲的控訴。
而風(fēng)寧呢?
孩子們在她身邊,像沐浴在陽光下的小苗。向晚會驕傲地展示風(fēng)老師夸她的畫。向宇雖然嘴上不說,但會和小雅一起討論題目,眼神是放松的。他們會因為一次野餐、一個游戲、甚至一頓普通的飯,而笑得沒心沒肺。風(fēng)寧營造的那種溫和、包容、充滿安全感的氛圍,是孩子們,尤其是內(nèi)向敏感的向晚,最需要的港灣!
他方向苦苦掙扎,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們能在一個健康、溫暖、充滿愛的環(huán)境里長大嗎?
如果他選擇回到陸鏡那令人窒息的泥潭,孩子們怎么辦?讓他們繼續(xù)生活在恐懼和壓抑中?
如果他放棄風(fēng)寧,放棄那個唯一能給孩子們帶來真正陽光和笑容的人,那他這個父親,豈不是最大的失職?!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方向心中所有的迷霧和猶豫!
下午四點,“藍調(diào)”咖啡廳。
陸鏡依舊坐在那個角落,妝容精致,氣場強大,仿佛一切盡在掌控。看到方向進來,她嘴角勾起一抹勝利在望的弧度,眼神帶著冰冷的審視。
方向在她對面坐下,沒有點東西。他抬起頭,直視著陸鏡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迷茫或恐懼,而是一種沉淀下來的、近乎悲壯的平靜。
“想清楚了?”陸鏡率先開口,語氣篤定。
“想清楚了。”方向的聲音很穩(wěn)。
“很好。”陸鏡身體微微前傾,紅唇輕啟,“那就……”
“我們結(jié)束吧,陸鏡。”方向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清晰得不容置疑。
陸鏡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由得意轉(zhuǎn)為錯愕,隨即燃起滔天怒火:“你說什么?!”
“我說,”方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我們之間,結(jié)束了。徹底結(jié)束。”
“結(jié)束?!”陸鏡猛地站起來,聲音尖利刺耳,引得周圍客人紛紛側(cè)目,“方向!你瘋了?!為了那個風(fēng)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忘了……”
“我沒忘!”方向也提高了聲音,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爆發(fā)力量,“我記得很清楚!我記得過去的八年!記得你的幫助,也記得你的控制,記得你的怨懟,更記得你帶來的窒息感!”
他毫不退縮地迎視著陸鏡震驚而憤怒的目光:
“陸鏡,我感激你過去在我最難的時候伸過手。這份情,我認。你要我補償,只要在我能力范圍內(nèi),不傷害孩子和……其他人,我都可以盡力去做。”
“但是,感情?不可能了!”方向斬釘截鐵,“那不是恩情能換來的東西!我們之間,從來就不是健康的感情!是互相消耗!是彼此折磨!是深淵里的互相拉扯!”
“我受夠了!”方向的聲音帶著壓抑太久的痛苦和決絕,“我不想再回到那種生活里!更不想讓我的孩子,繼續(xù)生活在你的陰影下!看到你在場,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這不該是孩子該有的樣子!”
陸鏡被方向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和直白的控訴驚呆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指著方向的手指都在顫抖:“你……你……”
“至于風(fēng)寧,”方向提到這個名字時,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痛楚和溫柔,“她……是我對不起她。但她是照進我和孩子生活里的光。她教會了我什么是真正的溫暖,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純粹的快樂。孩子們在她身邊,能真正地笑,真正地放松,像個正常的孩子!就憑這一點,我就不能放棄爭取她的原諒!哪怕……希望渺茫!”
方向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陸鏡,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我們之間的糾葛,到此為止。如果你執(zhí)意要報復(fù)……”
方向的目光變得異常冰冷和銳利,像出鞘的利劍:
“那就沖我來。我方向爛命一條,沒什么可怕的。但是,如果你敢動我的孩子,敢去騷擾風(fēng)寧……”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我保證,你會后悔的。”
說完,方向不再看陸鏡那因震驚、憤怒和難以置信而扭曲的臉,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咖啡廳。背影挺直,帶著一種掙脫枷鎖后的、近乎悲壯的輕松。
留下陸鏡一個人,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中,臉色慘白,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她精心構(gòu)筑的、用以掌控方向的堤壩,在方向決絕的覺醒和為了孩子而爆發(fā)出的強大力量面前,轟然崩塌!
方向走出咖啡廳,深秋的陽光帶著涼意,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心,依然為風(fēng)寧的緊閉心門而疼痛,但那份撕裂的、被兩股力量拉扯的窒息感,消失了。
他做出了選擇。為了自己,更為了孩子們真正需要的、充滿陽光和笑容的未來。哪怕前路荊棘密布,哪怕風(fēng)寧的心門依舊緊閉,他也要朝著光的方向,破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