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州,鐘樂宮,大霧四起,夜色如墨。
辜勝雪一進殿,司馬罥就揮手屏退所有宮人,笑著牽她到一旁坐下。
“不知陛下深夜喚臣妾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司馬罥卻問道:
“你的腳讓神醫治療也有一段時日了,現下感覺如何?可有好轉?”
“已經好多了,宮人們照料得很細致。還得多虧陛下尋來神醫治療腳傷,臣妾才能有盼望健康行走的那一天。”
辜勝雪溫柔地笑著,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她貴為一國之母,衣食住行皆有專司照料,處處華貴細致。
常年不施粉黛的面孔也被描摹上細致的妝容,像神仙落入凡塵,一下子變得真實起來。
兩人成婚后感情一直如膠似漆,辜勝雪待司馬罥很是溫柔小意。
看見她的笑,司馬罥的胸口不知不覺間涌上一股暖流。
他一手握緊對方柔荑,一手將其攬入懷里,感受著她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你腿腳不便,讓你過來辛苦你了。”
“怎會?陛下有國家大事要忙,豈是我一婦人所能知曉?”
語氣中頗有陰陽怪氣之意。
聽到這話司馬罥哭笑不得:
“皇后這是在笑話朕嗎?”
他哪有國事要忙,每日上朝已經是“抬舉”他了。
“臣妾不敢,只是陛下最近似乎有大事要忙,臣妾連您的面都見不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有佳人在側,全然忘了我呢?!?/p>
辜勝雪有些拿不準司馬罥的態度,佯裝用玩笑的口語說道。
司馬罥卻以為對方是在吃醋,心中不由得一陣欣喜:
“你是皇后,想見朕隨時可以,我看誰人敢攔?”
提到攔人一事,兩人不約而同想到某人,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凝固了。
此時門外有人來報:
“徐大將軍求見?!?/p>
聽到這話兩人稍微整理了著裝,司馬罥開口道:
“讓他進來。”
天氣微涼,夜鶯在墨色中啼叫,門窗被一一關上,屋內的溫度瞬間升了上來,室內燈火昏暗,火焰在燈盤里跳躍,三人的影子在墻壁上若隱若現。
“陛下的意思是,讓臣妾認徐老將軍為義父?”
辜勝雪眼神難掩驚訝,另外兩人則神情凝重。
“不錯,這是我和老將軍深思熟慮后的決定,老將軍是三朝老臣,功勛累累,朝中威望不亞于司徒陶衍,又有兵力在手,是對付屈忘觀最好的援手。”
“所以陛下近幾日眉頭緊鎖就是為了這事?”
“實不相瞞,確實如此。我為一國之君,身負昭室血脈,理應繼承先輩之志,將昭室發揚光大,怎能郁郁久居人下?!?/p>
說到此事,司馬罥仰面嘆息,捶胸頓足憤恨不已,一行清淚自臉頰滑落。
“想我昭室自高祖以來,歷經三百余年,十六代帝王,繁榮至今,誰料卻遇此奸詐卑微之輩!”
老將軍也是怒目圓瞪,恨不得下一秒就沖進去將屈忘觀碎尸萬段:
“近來對方勢力逐漸壯大,隱隱有烏云蓋頂之勢,屆時國將危矣!”
司馬罥轉頭說道:
“半月前朕聽人告密,屈忘觀自恃強盛,有逼朕禪位之意。情勢危急,想必皇后也有所耳聞吧?”
辜勝雪點了點頭,眉頭緊鎖著。她與司馬罥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對方除了什么事,她絕無可能獨善其身。
“那陛下讓臣妾認老將軍為義父可是為了此事?”
“不錯,老將軍手下有不少部將對屈忘觀不滿,若你能認大將軍為義父,則其出入宮門來往商議便更為便捷,屆時討伐屈忘觀也是師出有名。”
辜勝雪點了點頭:“既是如此,老將軍德高望重,認為義父焉有不應之理?”
“皇后娘娘深明大義,乃是百姓之福啊!”
司馬罥松了一口氣:
“朕還以為皇后思索再三是有些猶豫,畢竟此事干系重大,又關系到黎民百姓……”
辜勝雪笑了笑:
“妾出身微末,又有疾在身,卻忝居皇后之位,日日奢華靡費,極盡享樂。因而心中惶恐,不得不思報效朝廷、造福百姓之策,奈何身處中宮,事難如愿,如今既有用妾之處,妾怎會猶豫?方才不過是想聽一下陛下的打算罷了?!?/p>
“不過臣妾有一事不明,若要借大將軍之勢,認干親之事就得昭告天下,如此怎能瞞過丞相之眼?他向來心思縝密,此舉豈非太過突兀,若被其阻止,又該當如何?”
此話一出,三人沉默了。
司馬罥不是不知道屈忘觀的性子,必定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此舉確實有些明顯了。
就在此時室內突然一暗,幾人頓時陷入到可怕的惶恐不安之中。
“哦,是燈油燃盡了啊。”
辜勝雪出聲打破了詭異的黑夜,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在沉默的氛圍當眾輕易就被另外兩人察覺到了。
徐統起身將燈油填滿,室內又重新明亮了起來,但是三人的心情卻沒有感到絲毫放松。
殿內的燈有宮人時??词兀饺绽锝^不會出現燈油燃盡的情況。
現下宮人都被屏退了,無人看守,盡管如此這么多燈,滅了一盞還有其他,絕對不會讓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而方才這么多盞燈卻在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司馬罥強忍心中不安:
“此事也無可奈何,若不這么做,那將再無討伐屈忘觀的可能。”
辜勝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我們可以先假托臣妾遇刺,幸得將軍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為報將軍故而認為義父,如何?”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此雖然有些欲蓋彌彰,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上一些?!?/p>
“那認完干親之后呢?陛下有何打算?”
“說到打算,我們計劃趁八月中秋圍獵之際,將屈忘觀……”
司馬罥目光兇狠,比了個砍頭的手勢。
辜勝雪聽得心驚肉跳:
“如此,風險豈不是太大了,萬一被屈忘觀發現,豈不是功虧一簣,陛下身為江山之主,怎能以身犯險?”
司馬罥說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如今情勢危急,再不動手,恐被其暗害。”
“可是……”
若是失敗,恐怕在場的三人皆要身首異處了。
“疑行無名,疑事無功。此事勢在必行,我誓殺屈賊。”
司馬罥眼神堅定,此行不成功,便成仁。
此時烏鵲在夜空長嘯,天空陰沉沉的,窗外有白光閃過,一個黑影在窗外若隱若現。
打雷了。
事情商議得差不多了,徐統便起身告辭,出門時不慎于臺階處墮了一跤,摔得不輕。
司馬罥連忙喚人傳太醫。
老將軍被抬走,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山南。
“這就是傳聞中的鐵衣門么?”
余渺叉著腰,看著眼前的破爛石門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