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傍晚總帶著微醺的暖，林小羽攥著速寫本站在教室門口，看周硯禮的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他正低頭整理競賽獎杯，金邊校服在暮色中泛著珍珠光澤，后頸處的碎發被風掀起，露出一小截蒼白的皮膚——那是她上周在速寫本里偷偷描摹過三次的弧度。

“周同學，能請教你道題嗎？“甜美的女聲從樓梯拐角傳來。林小羽看見陳雨薇抱著習題集款步走來，齊肩短發在夕陽下染成蜜糖色，領口的班花徽章閃著細碎的光。作為文科班公認的“高嶺之花“，陳雨薇的數學成績和她的鋼琴十級證書同樣耀眼，此刻卻笑眼彎彎地望向自己的同桌。

周硯禮的筆尖在獎杯底座頓了頓，抬眼時鏡片反光遮住了神情：“什么題？“林小羽注意到他無意識地將獎杯往左側推了推，恰好擋住陳雨薇看向自己課桌的視線——那里攤開著她尚未收進書包的速寫本，頁腳露出半截Q版周硯禮的白球鞋。

“就是這道立體幾何...“陳雨薇的手指劃過習題集，淡粉色指甲油在紙頁上投下橢圓陰影。林小羽忽然想起今早課間，周硯禮給她講題時，指尖總是用藍色中性筆圈畫重點，而此刻他的鋼筆尖卻停在陳雨薇指尖三厘米外，像道無形的結界。

她退后半步，背靠在走廊的梧桐木窗框上。鐵銹味的風掀起速寫本內頁，露出昨天畫的場景：周硯禮趴在課桌上睡覺，睫毛在眼下投出影，校服領口松著，露出的鎖骨處被她偷偷畫了顆小痣。此刻現實中的他卻挺直脊背，聲音比平時冷了半度：“輔助線應該從這里切入。“

腳步聲在樓梯拐角響起時，林小羽正蹲在消防栓后面數磚縫。陳雨薇鞋跟“噠噠“敲著臺階，周硯禮的運動鞋卻意外地沒跟上——她聽見紙張翻動的窸窣，還有刻意壓低的嗓音：“其實這道題有更簡便的解法，不過......“

“不過什么？“陳雨薇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撒嬌。林小羽的指甲掐進掌心，忽然想起上周體育課，陳雨薇在單杠上做翻轉時，全班男生的口哨聲里，周硯禮卻低頭給她講三角函數公式。此刻他的回答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不過我只給林小羽講題。“

樓梯間的聲控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習題集合上的脆響。林小羽慌忙按住要滑落的速寫本，卻聽見周硯禮的腳步聲朝自己的方向逼近。她屏住呼吸，看著他的白球鞋在磚縫投下的陰影越來越近，直到停在消防栓前二十厘米處。

“林小羽，別躲了。“他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指尖輕輕叩擊消防栓鐵門。少女猛地站起，速寫本里的櫻花橡皮“啪嗒“落地，在寂靜的樓梯間回響。周硯禮彎腰撿起橡皮，指腹劃過上面歪扭的笑臉——那是她昨天用圓規刻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她梗著脖子開口，耳尖卻在看見他手中的習題集時發燙。那本《高考數學壓軸題詳解》的第47頁，夾著片銀杏葉書簽，正是她上周夾在他英語作業本里的那片。

周硯禮沒有回答，轉身時校服下擺帶過她的速寫本，露出畫滿他背影的內頁。林小羽慌忙合上本子，卻聽見他低聲說：“陳雨薇問我借筆記時，我拒絕了。“這句話像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胸腔激起細密的漣漪，卻在看見他走向教室的背影時，突然變了味道——他為什么要解釋？

第二天清晨，林小羽盯著周硯禮攤開的草稿本，那些工整的公式間，零星畫著她眼熟的小圖案：戴眼鏡的柴犬、舉著速寫本的小人，還有昨天在樓梯間撿到的櫻花橡皮簡筆畫。

“大笨蛋。“她咬著筆帽，在最新的導數題旁邊畫了只翻白眼的小豬。豬鼻子恰好壓在周硯禮的解題步驟上，圓滾滾的肚子還蹭花了輔助線。昨晚在寢室，她反復回想樓梯間的對話，越想越覺得他那句“只給林小羽講題“像根魚刺，卡得她喉嚨發緊。

周硯禮走進教室時，晨讀聲正漫過窗欞。他看見自己的草稿本被翻到最新頁，熟悉的藍黑色鋼筆字跡旁，多了只歪扭的粉色小豬，豬尾巴上還系著根櫻花絲帶——和她昨天扎頭發的款式一模一樣。

“林小羽，你...“他的話卡在喉嚨里，看著少女假裝專注地翻動英語課本，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速寫本邊緣。草稿本第37頁，還留著她上周畫的簡筆畫：兩個坐在課桌前的小人，中間用尺子畫著筆直的三八線，卻在男生的袖口處，偷偷伸出半只牽住女生衣角的手。

早自習下課時，李浩然突然指著周硯禮的草稿本爆笑：“硯禮哥，你什么時候養了只寵物豬？“林小羽慌忙抬頭，看見周硯禮正用紅筆給小豬畫眼鏡，豬鼻子上還添了道滑稽的創可貼——和他昨天打籃球時撞破的一模一樣。

“要你管。“她抓起橡皮就要擦，卻被周硯禮按住手腕。少年的掌心帶著晨讀時捧著保溫杯的余溫，指腹輕輕劃過她手背上的鉛筆印：“留著吧，挺可愛的。“這句話讓她的心跳漏掉半拍，慌忙抽回手時，卻碰倒了他的櫻花筆袋，露出里面半截粉色信紙——是她上周塞進他抽屜的道歉信，說不該在他的競賽草稿上畫烏龜。

午休時的教室飄著桂花香，林小羽趴在桌上裝睡，聽著周硯禮的鋼筆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她偷偷掀開眼皮，看見他正對著自己畫的小豬發呆，筆尖在豬耳朵上添了兩道弧線，讓它看起來像在笑。

“陳雨薇早上找過你？“她突然開口，聲音悶在臂彎里。周硯禮的筆尖頓在豬鼻子上，墨點在紙頁暈開：“嗯，問我借數學筆記。“少女猛地抬頭，看見他鏡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顫動的影，突然想起昨天在樓梯間，陳雨薇的手曾劃過那本筆記的封面。

“你借了？“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音。周硯禮終于轉頭，鏡片反光里映出她攥緊的橡皮——已經被捏出深深的齒印，像朵畸形的櫻花。他忽然輕笑，從抽屜里抽出自己的筆記本，封面貼著張便利貼：“內頁有林小羽畫的重點，不外借。“

林小羽的視線落在筆記本第12頁，那里貼著她隨手畫的函數圖像，旁邊用紅筆寫著：“此頁已被某人畫花，概不借閱。“原來上周幫他整理筆記時，自己在等差數列那章畫的Q版高斯，早已被他當作拒絕的借口。

“那你為什么幫她講題？“她還是忍不住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速寫本邊緣的毛邊。周硯禮的目光忽然變得認真，鏡片后的琥珀色瞳孔映著她的倒影：“我只講了三分鐘，而且...“他翻開習題集，露出昨晚用紅筆標注的解題步驟，在最后畫了只舉著“NO“牌子的柴犬，“我畫了這個。“

放學的鈴聲響起時，林小羽正在黑板上畫下周的黑板報。粉筆劃過櫻花枝椏時，周硯禮忽然遞來塊濕抹布：“這里的花瓣不對稱。“他的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手背，帶著雪松味的氣息混著粉筆灰，讓她想起初遇那天的走廊。

“你怎么知道陳雨薇不是真的不懂？“她忽然轉身，粉筆灰簌簌落在肩頭。周硯禮看著她發梢沾著的白色粉末，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因為她問的是我上周給你講過的原題。“這句話像把鑰匙，打開了她昨晚在寢室反復糾結的鎖——原來他早就識破了班花的“請教“，卻因為是她的問題，才愿意多停留三分鐘。

暮色漫進教室時，周硯禮忽然從書包里掏出個鐵盒：“給你，草莓味的橡皮擦。“打開盒蓋，十二塊印著櫻花圖案的橡皮整齊排列，每塊邊緣都刻著細小的字母：LXY。那是她名字的縮寫，也是他草稿本上反復出現的神秘符號。

“上周在文具店看見的。“他別過臉，耳尖紅得比晚霞更艷，“你總把橡皮捏壞，這個硬一點。“林小羽忽然想起昨天在樓梯間，他彎腰撿她掉落的橡皮時，指尖劃過她刻的笑臉，原來那時他就決定要送她新的。

放學的走廊飄著食堂的飯團香，兩人并排走著，校服衣角偶爾相觸。周硯禮忽然指著她速寫本外露的畫角：“你今天畫的小豬...是不是戴著我的眼鏡？“少女慌忙把畫紙往懷里藏，卻聽見他低聲說：“其實，我更喜歡昨天那幅。“

“哪幅？“她仰頭望著他被暮色柔化的側臉。周硯禮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是她上周畫在草稿本邊緣的小插畫：兩個坐在櫻花樹下的小人，男生的習題集上寫著“林小羽的錯題“，女生的速寫本上畫著“周硯禮的側臉“。

“這幅。“他的指尖劃過畫中交疊的櫻花枝，聲音輕得像飄落的花瓣，“其實那天在走廊，我看見你的速寫本里，畫滿了我的背影。從那時起，我就想......“

“想什么？“林小羽的心跳聲蓋過了遠處的上課鈴。周硯禮忽然轉身，校服領口的第二顆紐扣在暮色中閃著微光：“想把我的草稿本，變成你的速寫本。“這句話像顆落在湖心的星子，讓她忽然想起無數個偷瞄他的瞬間——原來那些以為被時光掩埋的心事，早就在彼此的視線里，織成了透明的網。

第二天清晨，林小羽翻開周硯禮的草稿本，發現那只被她畫歪的小豬旁，多了行用尺子畫的工整小字：“全世界最可愛的大笨蛋專屬題解。“旁邊還貼著張便利貼，是陳雨薇昨晚塞進他抽屜的感謝條，卻被他用紅筆圈住落款，畫了個大大的叉。

“早自習要默寫英語單詞。“周硯禮假裝專注地解著競賽題，卻在她翻開單詞本時，看見自己的草稿本第52頁，不知何時畫滿了她的側臉——扎馬尾的、咬筆帽的、偷偷畫漫畫的，每幅旁邊都標著日期，最早的那幅寫著：“9.1走廊初遇，她的發梢有陽光。“

晨讀聲響起時，林小羽忽然明白，那些讓她輾轉難眠的誤會，不過是少年少女在暗戀的迷霧里，笨拙地尋找彼此的坐標。就像周硯禮草稿本上的輔助線，看似曲折，卻終將匯聚成唯一的答案——那個只屬于他們的，關于十七歲的、帶著櫻花香的秘密。

教室后墻的倒計時牌跳成“270天“，陽光穿過窗欞，在兩人的課桌上投下交疊的光斑。林小羽看著周硯禮認真解題的側臉，忽然發現，原來最動人的告白，從來不是說出口的話語，而是那些藏在草稿本里的涂鴉，那些舍不得擦掉的錯題，還有那個在夕陽里，為她拒絕所有溫柔的、獨一無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