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林漾盯著那些跳動的光點，試圖數清它們的數量。這是她回到公寓的第三天，醫生建議的“記憶康復期“，但那些本該回來的記憶卻像受驚的魚群，始終不肯游回意識的淺灘。
“喝點水？“陸嶼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馬克杯。他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襯衫皺巴巴的，顯然又熬了通宵。
林漾接過杯子，水溫剛好。“謝謝。“她頓了頓，不確定該如何稱呼他。大腦告訴她這是她深愛的人，但心里卻只有陌生感。
陸嶼似乎察覺到她的猶豫，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想起來什么新東西了嗎？“
“碎片。“林漾輕撫太陽穴，“薇薇...她喜歡在我畫畫時在旁邊涂鴉。“
“對，尤其是用那盒紫色蠟筆。“陸嶼點頭，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素描簿，“看，這些都是她畫的。“
林漾翻開素描簿，呼吸一滯——每一頁空白處都布滿紫色涂鴉，乍看是兒童隨意的線條，但某些圖案反復出現：螺旋形、交叉的V字、數字7...她突然翻到一頁，背面有鉛筆留下的壓痕。
“有燈嗎？“
陸嶼拿來臺燈。林漾將素描紙對著光源，壓痕顯現出一串數字：7-21-13-1-18-5。
“7，21，13，1，18，5...“陸嶼皺眉，“什么意思？“
林漾的手指自動在紙上描摹這些數字，仿佛肌肉記憶：“字母表對應...G，U，M，A，R，E...“她猛地抬頭，“GUMARE？這是什么語言？“
“等等。“陸嶼快速在手機上輸入，“G-U-M-A-R-E...在拉丁語系中是'鑰匙'的意思！薇薇在告訴你鑰匙的事！“
鑰匙。紫色蠟筆。林漾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段記憶浮出水面——六歲的薇薇踮腳把什么東西塞進了她畫架后的墻縫里。
“墻...“她沖向畫架，用力將它推開。年久失修的墻紙上果然有道幾乎不可見的裂縫。
陸嶼找來裁紙刀，小心劃開墻紙。灰塵飛揚中，一個生銹的小鐵盒卡在墻骨之間。盒蓋上刻著模糊的字跡：LY-7。
“LY...林漾？“陸嶼輕聲問。
林漾搖頭，手指撫過那些字母：“不全是...感覺是兩個人名的縮寫。“
鐵盒里是一疊發黃的兒童畫，每張右下角都簽著“L&Y7號“。畫風從稚嫩逐漸變得成熟，內容卻越來越詭異：雙頭鳥、鏡中鏡像、被針線縫合在一起的兩個女孩...
最下面是一張醫院平面圖，用紫色蠟筆標出了一條從洗衣房到鍋爐房的迂回路線，終點是個沒標注的房間。
“陽光醫院舊樓。“陸嶼倒吸一口氣，“這地方三年前就廢棄了。“
林漾突然頭痛欲裂，眼前閃過片段：生銹的鍋爐、滴水的管道、門上褪色的7字...還有輪椅的吱呀聲。
“地下...七號室...“她喘息著說，“那里有...答案...“
陸嶼正要回應，手機突然響起。是陳警官。
“我們找到韓雅了。“警官的聲音透著疲憊，“在城郊一個廢棄療養院...情況不太好。“
“死了？“
“比那更糟。“陳警官壓低聲音，“她給自己注射了過量K-7，現在處于植物人狀態...但她說了一些事，你們得親自來聽。“
療養院的走廊長得沒有盡頭，消毒水味混著霉味，每一步都激起回聲。韓雅被安置在最盡頭的隔離病房，門口站著兩名警察。
“提前警告，“陳警官攔住他們，“畫面不太...好看。“
病房里的韓雅幾乎認不出來了：全身插滿管子，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灰紫色，頭發大把脫落。最駭人的是她的左肩——那個VV符號已經變成黑色，周圍皮膚潰爛流膿。
“她還能說話？“陸嶼小聲問。
“間歇性清醒。“醫生回答，“但每次不超過三分鐘。“
仿佛被他們的聲音觸發，韓雅突然睜開眼。瞳孔是渾濁的紫色，目光卻精準地鎖定了林漾。
“姐...姐...“她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摩擦，“你...找到...鑰匙了...“
林漾渾身發抖，既因為恐懼，也因為某種詭異的熟悉感：“什么鑰匙？你是誰？“
“我...誰也不是...“韓雅嘴角滲出紫色液體，“7號...實驗體...替換品...像你一樣...“
“什么意思？“陸嶼上前一步，“你說林漾也是替換品？“
韓雅的目光移向他，突然笑了：“陸醫生...你以為...你父親...不知道嗎...“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整個...計劃...都是為了...容器...“
“什么容器？“林嶼追問，“為誰準備的？“
韓雅的瞳孔開始擴散，聲音越來越弱：“輪椅上的...紫羅蘭...他...快死了...需要...“
她的身體突然弓起，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醫護人員沖進來開始搶救。
“最后的問題！“陳警官大喊，“誰在操控這一切？“
韓雅在失去意識前吐出幾個字：“...問...薇薇...“
回程的車上，林漾反復咀嚼著韓雅的話。“問薇薇“...可薇薇已經死了三年。除非...
“薇薇的遺物還在嗎？“她突然問陸嶼。
“大部分在福利院保管...等等。“陸嶼猛打方向盤調頭，“她最喜歡的那只泰迪熊，你一直放在公寓衣柜頂層。“
泰迪熊肚子里藏著一本微型日記——這個記憶突然清晰地浮現。林漾心跳加速：“開快點。“
當他們沖進公寓時，天色已暗。林漾徑直走向衣柜，從頂層拽下一個褪色的藍色泰迪熊。它的右眼掉了，露出里面的填充棉。
“有剪刀嗎？“
陸嶼遞來美工刀。林漾小心地劃開泰迪熊背部的縫線，手指探入棉花中...碰到了什么硬物。
那是一個用保鮮膜包裹的微型筆記本，比郵票大不了多少。扉頁上用稚嫩的筆跡寫著：「薇薇的秘密觀察日記」。
“老天...“陸嶼輕聲說，“這孩子都記錄了些什么？“
隨著翻閱，林漾的手開始顫抖。日記里全是關于“白大褂叔叔阿姨“的觀察：他們什么時候來福利院，帶走了哪些孩子，注射了什么顏色的藥水...最后一頁寫著：
「今天跟著姐姐去見醫生。壞女人要給姐姐打紫色針。我在蠟筆里藏了解藥。如果姐姐變成別人，就把7號柜子的東西給她看。密碼是星星的形狀。愛你的薇薇。」
背面畫著一個七角星，每個角標著數字，中心是字母V。
“7號柜子...“林漾喃喃自語，“福利院的儲物柜？“
“應該早就清空了。“陸嶼皺眉，“除非...“
“除非薇薇把它藏在了別的地方。“林漾突然站起來，“醫院！那張地圖標的房間！“
夜色如墨，廢棄的陽光醫院舊址像頭蟄伏的巨獸。他們打著手電，按薇薇地圖上的路線前進：穿過洗衣房的破窗戶，沿著蒸汽管道爬下，再鉆過鍋爐房的小檢修口...
通道盡頭是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上面用紅漆寫著「7」。鎖是密碼式的，鍵盤數字已經模糊不清。
“星星形狀...“陸嶼用手電照著鍵盤，“可能是按七角星的順序按數字？“
林漾回憶日記背面的圖案：七角星，數字1在頂端，順時針依次是3-7-2-5-4-6，中心是V。
“1-3-7-2-5-4-6-V？“她試探著輸入。
鎖發出刺耳的“咔噠“聲，門開了一條縫。
里面是個小型實驗室，積滿灰塵但設備完好。中央的展示柜里，七個玻璃罐排成一列，每個都泡著一個大腦標本，標簽寫著編號和日期。
“實驗組7號...“陸嶼聲音發緊，“初代受試者...“
林漾的視線被墻上的照片吸引：七個雙胞胎組合的合影，拍攝于1995年。她立刻認出了其中一對金發女孩——正是她和韓雅小時候的樣子，但標注的編號卻是7D。
“替換品...“她恍然大悟，“我們不是原初的7號實驗體...是替補！“
陸嶼檢查著檔案柜：“這里有記錄...原7號組在1996年發生'意外'，全部被替換。“他抽出一份文件，“天啊...替換標準是'基因適配度高于原組'...“
林漾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個保險箱，正是薇薇日記中提到的那種。密碼鎖上方有個小小的星星標志。
她按同樣的數字順序輸入，保險箱門無聲滑開。
里面只有三樣東西：一管紫色藥劑，一張老照片，和一個紫羅蘭形狀的火漆印。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孔醫生和陸父，中間坐著輪椅上的老人。這次能清晰看到老人的臉——威嚴而病態，右手手背上的紫色胎記赫然是紫羅蘭形狀。
“這是...？“陸嶼湊近看。
“紫羅蘭先生。“林漾脫口而出，自己也不明白為何知道這個名字，“實驗的真正掌控者。“
火漆印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當7號容器準備就緒，將印記烙于繼承者之身。」
林漾突然感到左肩胛骨一陣灼痛，那個VV符號開始發燙。她踉蹌著扶住墻壁，眼前閃過一連串陌生畫面：
輪椅老人撫摸她的頭發說“完美的容器“...穿白大褂的女人給她注射紫色液體...薇薇躲在門后偷看...然后是最后，最恐怖的記憶——
五歲的自己站在白色房間里，面前是兩個熟睡的女孩：一個是韓雅，另一個...是薇薇。
“不...“她跪倒在地，記憶如海嘯般吞沒她，“薇薇...也是實驗體...“
陸嶼抱住她顫抖的身體：“什么意思？“
“她不是...我親妹妹...“林漾淚如雨下，“是...對照組...他們...給我們植入了虛假記憶...“
就在這時，林漾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起地上的火漆印，狠狠按在自己右臂內側。皮肉灼燒的滋滋聲伴隨著她凄厲的尖叫。
“林漾！“陸嶼拼命掰開她的手，但烙印已經完成——一個完美的紫羅蘭印記出現在她手臂上，與老人手背的一模一樣。
“太遲了...“林漾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陌生，“儀式已經開始了。“
陸嶼驚恐地發現，她的左眼完全變成了紫色，而右眼還是原本的棕色。
“你是誰？“他顫抖著問。
“LY-7。“她微笑著回答，聲音里混著另一個人的音色，“初代7號組的幸存者...也是紫羅蘭先生選中的第一個容器。“
她——或者說“他們“——舉起那管紫色藥劑，對著光線欣賞：“最后的催化劑...謝謝你帶我找到它，陸醫生。“
陸嶼想奪過藥劑，卻突然雙腿發軟跪倒在地。他這才注意到手臂上不知何時多了個針眼。
“鎮靜劑...什么時候...“
“在你檢查檔案柜的時候。“林漾——LY-7——憐憫地看著他，“別擔心，你不會死...紫羅蘭先生需要你見證新時代的來臨。“
陸嶼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后的視線里，林漾將紫色藥劑注入自己的頸部靜脈，然后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準備轉移...容器已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