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的鐵門在林漾面前無聲滑開，仿佛迎接主人的歸來。晨霧在門檻處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線，門內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她握緊手中的紫色藥劑，左肩胛骨的烙印灼痛突然加劇——那是LY-7在意識深處發出的警告。

「迷宮已激活。跟緊左手的感覺。」

踏入黑暗的瞬間，身后的大門砰然關閉。林漾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在空氣中劃出熒光紫色的軌跡——那是只有她能看見的導航線。走廊兩側突然亮起無數顯示屏，每個屏幕都播放著不同的記憶片段：

福利院的秋千架下，小薇薇在畫向日葵；韓雅在病房里撕扯自己的頭發；紫羅蘭教授撫摸著某個女孩的頭頂說“完美的容器“；還有...陸嶼五歲時被綁在椅子上，頭頂的電極閃爍著紫光。

“歡迎回家，7號。“

周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林漾的左手突然指向右側一扇標著“海馬體-記憶編碼區“的鐵門。

「捷徑。她正帶他去杏仁核。」

LY-7的意識指引清晰而冷靜。林漾推開門，眼前是一條扭曲的走廊，墻壁上布滿蠕動般的凸起，像是大腦皮層放大千萬倍后的形態。地面隨著她的腳步亮起紫色光點，形成一條路徑。

走廊盡頭是間圓形大廳，中央懸浮著七個透明培養艙，其中六個裝著與林漾長相相似的女性尸體，第七個空著。艙體連接著無數管線，全部通向大廳另一端的手術臺——陸嶼被固定在上面，頭頂的機械臂正緩緩降下某種針狀裝置。

“再往前一步，我就刪除他的自我認知功能。“周敏從陰影中走出，紫色手術服上沾著可疑的污漬。她手中握著個遙控器，拇指按在紅色按鈕上，“把藥劑放在地上。“

林漾的左手在背后悄悄畫著什么：“你對他做了什么？“

“只是幫他找回真實的記憶。“周敏輕撫陸嶼的臉頰，后者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知道嗎？他根本不是對照組，而是V組核心——活體記憶載體。你肩上那些傷疤，每一個都是通過他的記憶模板刻印的。“

林漾的胃部絞痛起來。她一直以為那些疤痕是實驗造成的，沒想到竟是...

「別分心。她在拖延時間。針頭已經到達前額葉皮層。」

LY-7的提醒讓林漾猛地抬頭。機械臂的針尖距離陸嶼的眉心只有幾厘米了。

“你想要什么？“林漾向前一步，“如果是要我的身體，放了他！“

周敏大笑：“天真的林漾。我們需要的是你們兩個共同構建的神經網絡。“她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那個發光的7字形疤痕，“紫羅蘭計劃從來不是關于個體永生，而是創造能夠承載集體意識的新物種。你和陸嶼是唯二存活的原型體。“

顯示屏突然切換，顯示出一張復雜的大腦連接圖——兩個中樞節點延伸出無數連線，正是她和陸嶼的神經掃描圖。

“知道薇薇為什么必須死嗎？“周敏按下遙控器某個按鈕，陸嶼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因為她發現了終止程序——把自我毀滅代碼藏在了K-7藥物的分子結構里。“

林漾的左手突然劇烈疼痛，紫色藥劑瓶幾乎握不住。一些記憶碎片閃回：薇薇在實驗室角落用蠟筆涂鴉，畫的正是一種分子結構...

「現在！扔向第三個培養艙！」

LY-7的指令如閃電劈下。林漾用盡全力將藥劑瓶擲向第三個裝滿液體的培養艙。玻璃碎裂的瞬間，整個大廳響起刺耳的警報。

“不！“周敏撲向控制臺，但為時已晚。紫色液體接觸培養液后產生劇烈反應，所有顯示屏開始播放同一段畫面：

五歲的薇薇站在攝像頭前，手里拿著紫色蠟筆畫。“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7V協議啟動了。“影像中的小女孩聲音異常成熟，“聽著，林雅姐姐，你和林玥姐姐都是受害者。真相比你想象的更...“

周敏瘋狂地敲擊鍵盤，影像閃爍幾下后消失。她轉身時，手中多了一把手術刀：“沒關系，我可以手動提取你們的神經圖譜。“

林漾想躲，但雙腿突然不聽使喚——某種藥物通過地板釋放的氣體侵入了她的神經系統。她踉蹌倒地，眼睜睜看著周敏逼近。

“你知道嗎？“周敏蹲下來，刀尖輕觸林漾的鎖骨，“你體內的薇薇碎片正是最后一塊拼圖。七個原型體的意識融合后...“

一聲悶響打斷了她的話。周敏瞪大眼睛，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一根金屬管從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

陸嶼站在她身后，眼神恢復了清明：“記憶...恢復了...“

周敏難以置信地轉頭：“不可能...前額葉抑制器已經...“

“你忘了我是V組核心。“陸嶼拔出金屬管，鮮血噴濺在周圍的控制臺上，“父親在我海馬體里埋了復原程序——當聽到'薇薇'和'真相'兩個關鍵詞時觸發。“

周敏踉蹌后退，撞到主控制臺。她染血的手指在鍵盤上胡亂敲擊：“那就...同歸于盡吧...凈化程序啟動！“

整個大廳瞬間被紅光籠罩。機械合成音響起：“自毀協議激活。所有容器將在300秒后銷毀。“

林漾掙扎著爬向陸嶼：“你的...烙印...“

陸嶼一愣，隨即會意地扯開自己衣領——在他右鎖骨下方，赫然有一個與林漾對稱的VV形疤痕。

“父親說這是監控標記...“

「不，是終止開關。」LY-7借林漾之口說道，聲音比平時低沉，「薇薇修改的。兩個7號烙印相觸能中止任何紫羅蘭協議。」

警報聲越來越急促。天花板開始噴灑某種腐蝕性液體，最近的培養艙已經被溶穿。

陸嶼抱起林漾，艱難地躲開滴落的液體：“怎么做？“

“疤痕...相觸...“林漾虛弱地指向自己的左肩胛骨。

他們蜷縮在相對安全的角落。陸嶼顫抖的手指掀開林漾的衣領，將自己的右鎖骨對準她的烙印。當兩個疤痕相觸的瞬間，一道紫光從接觸點爆發。

所有顯示屏同時閃現一行字：

「終止協議7V認證通過。執行者：薇薇。」

腐蝕液體停止噴灑，警報轉為柔和的藍光。機械音宣布：“所有紫羅蘭協議終止。記憶還原程序啟動。“

周敏倒在血泊中，卻發出詭異的笑聲：“太...遲了...藥劑已經...啟動融合...“她的目光移向林漾，“享受...成為'完整容器'的感覺吧...“

她的頭無力地垂下，但大廳中央的某個裝置開始發出刺目的紫光。林漾感到一陣劇痛從左手蔓延至全身，仿佛每個細胞都在重組。

「是融合催化劑。」LY-7的聲音開始與林漾的意識交織，「我們...要合二為一了...」

陸嶼緊緊抱住痙攣的林漾：“堅持住！我在記憶文檔里看過逆轉程序！“

“不...“林漾的瞳孔時而擴大時而收縮，聲音也在溫柔與冷峻間切換，“這是...唯一的辦法...薇薇設計的...只有完整意識體...能承載終止代碼...“

她的身體突然繃直，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當聲音停止時，林漾的眼神變了——左眼的紫色褪去，但那種目光既不是單純的林漾，也不是LY-7，而是兩者的完美融合。

“我記起來了...全部。“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包括薇薇真正做了什么。“

墻上的主顯示屏突然自動激活，出現薇薇完整的影像：

“林雅姐姐，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影像中的薇薇微笑著，“我自愿成為7V原型體，把意識分解成分子級代碼藏入K-7藥物。每個注射過藥劑的實驗體都會攜帶我的部分意識...當七個碎片重聚時，就能觸發自毀程序。“

畫面切換成紫羅蘭教授憤怒的臉：“那個小賤人污染了整個7號組！立刻銷毀所有——“錄像戛然而止。

林漾——或者說融合后的新意識體——緩緩站起。她的動作流暢而精準，左手不再抽搐，卻能畫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復雜的圖案。

“七個原型體的意識碎片已經聚齊。“她觸碰主控制臺，輸入一串代碼，“現在，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陸嶼看著她，既熟悉又陌生：“林漾...還是...？“

她轉身微笑，那個笑容包含了林漾的溫暖與LY-7的銳利：“都是。薇薇的藥劑讓我們融合了...這是摧毀紫羅蘭網絡的唯一方法。“

控制臺發出最后一聲嗡鳴，整個工廠的燈光依次熄滅。遠處傳來建筑結構崩塌的轟鳴。

“我們得走了。“陸嶼拉起她的手，“自毀程序停不了整個建筑的物理崩塌。“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出大廳。走廊已經開始坍塌，鋼筋如雨般墜落。就在即將到達出口時，一根橫梁砸向陸嶼后背——

林漾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他。橫梁擦過她的左臂，頓時鮮血淋漓。

“你的手！“陸嶼驚恐地看著她血肉模糊的左臂——藝術家最重要的手。

林漾卻笑了：“沒關系...現在我用哪只手都能畫。“

他們沖出工廠的瞬間，整座建筑在身后轟然倒塌。晨光中，升起的塵埃形成一朵巨大的紫羅蘭形狀，隨后被風吹散。

三個月后，初夏的陽光灑在福利院舊址新建的公園里。林漾的左手還纏著繃帶，但已經能握住畫筆。她的畫風變了——既有從前的感性筆觸，又增添了驚人的解剖學精確度。

“最后一處疤痕也消失了。“陸嶼輕觸她的后頸，那里曾經有個幾乎不可見的7字形印記。

林漾放下畫筆，展示她的新作品：七個女孩手拉手站在星空下，最矮的那個舉著紫色蠟筆。畫作角落的簽名簡單而堅定：「林漾」，沒有任何人格分裂的痕跡。

“周敏說的不對。“她望著遠方，“我們不是容器，而是幸存者。“

陸嶼握住她的手——無論是左手還是右手，都不再顫抖：“記憶委員會今天確認，最后一批受試者的虛假記憶已經清除。“

“包括我們的？“

“我們的記憶...“陸嶼猶豫了一下，“委員會建議保留。畢竟，無論真假，這些經歷塑造了現在的我們。“

林漾若有所思地撫摸畫布上薇薇的臉：“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還能感覺到她...不是作為幻覺，而是...“她尋找著合適的詞語，“某種分子層面的記憶。“

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左肩上，翅膀是罕見的紫色。陸嶼想起父親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話：

「真正的記憶不在神經元里，而在靈魂的烙印中。」

他輕輕摟住林漾的肩膀，兩個曾經的疤痕位置如今完好如初，但某種無形的聯系比任何時候都要牢固。在他們腳下，一株野生的紫羅蘭在風中輕輕搖曳，花瓣上的露珠像極了未干的眼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