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葉宅書房
窗外庭院幽深,石燈籠的光在夜色中勾勒出松柏嶙峋的剪影。書房內,一盞落地宮燈映照著葉崇山溝壑縱橫的臉,他背對著巨大的紫檀屏風,枯瘦的手指捻動著溫潤的檀香佛珠,動作緩慢而恒定。
葉初六的聲音透過加密線路傳來,恭敬而清晰:“老爺子,小姐情況暫穩,記憶確定受損,忘記沈少爺,目前只認陳醫生為男友。另外…葉三爺和夫人,明日一早動身去J市。”
紅木書案后,葉崇山背對巨大的紫檀木屏風,枯瘦的手指捻動著沉郁的檀香佛珠。窗外庭院幽深,石燈籠的光映著他佝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磚上。“老三……終究還是動了。二十幾年了,為了那丫頭,倒肯走出他那青河鎮了。”
葉崇山的聲音蒼老平穩,聽不出波瀾,只有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他緩緩轉過身,昏黃宮燈照亮他溝壑縱橫的臉,那雙眼睛卻銳利得驚人。“那個陳浩遠…底子干凈?”
“查過了,J市本地人,家世還算清白,醫大出身,現為神經外科骨干。背景…暫無異樣。對小姐,目前還算盡心。”葉初六答得一絲不茍。
“還算清白?盡心?”葉崇山嘴角牽起一絲極淡、近乎無形的弧度,“憑空而出的‘男友’,‘意外’的失憶,倒是巧得很。”他捻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看來,有人不想老頭子我太早接人回來。”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著庭院蕭索的松柏:“既然老三要去,就讓他們去。正好,讓老頭子我瞧瞧,這J市的水,究竟是誰在攪動。”
葉崇山渾濁卻精明的眼中寒光微閃:“初六。”
“老爺子。”
“給林家那邊,遞個風聲。”他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她不是想渾水摸魚么?給她遞根棍子。”
“是。”
“老三夫婦到了J市,”葉崇山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無形的威壓,“行程不必攔,但給我盯緊。還有……留意沈家那邊,有沒有‘不該有’的牽扯。”
“明白。”
“告訴初三,”葉崇山捻著佛珠,語氣更沉緩,“在老三家兩口子面前…‘不經意’提一提沈晉這個人。特別是…他同陳浩遠的交情。點到為止。我要看看,老三兩口子聽到‘沈晉’這兩個字…臉上是個什么顏色。”他眼中精光內斂,“是全然不知,還是…心中有數?”
“是,老爺子!”葉初六肅然。
“讓初三,”葉崇山最后補充,聲音幾不可聞,“繼續‘守’著醫院。那個陳浩遠既是‘男友’又是醫生,就讓他好好‘照顧’。留意靈兒對他…是真心實意,還是…露了什么馬腳。特別是…她父母到了以后。”
“是!”
葉崇山不再言語,枯瘦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里如同催命的鼓點。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渾濁的眼底深處,翻涌著難以捉摸的暗流。
老三…當年京都提起“葉三爺”三個字,誰不忌憚三分?如今蟄伏青河,真以為能徹底撇清?你的掌上明珠,終究是我葉家的血脈。這場風波…正好讓老頭子我看看,你這把藏鋒多年的老骨頭,還能不能護住你的心尖肉。也看看那藏在暗處的沈家小子…敢在老頭子眼皮底下玩這手偷梁換柱,到底有幾分斤兩!
“去吧。”葉崇山最終吐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得如同嘆息,“水渾了,才看得清底下游的是魚…還是蛟。”
次日上午十點零五分,醫院停車場。
徐江站在烈日下,后背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那輛掛著Z市公務牌照的黑色大眾緩緩駛入車位,輪胎碾過減速帶時發出沉悶的聲響。車門打開的瞬間,他仿佛看到空氣都凝固了——葉振國邁步下車,深藍色行政夾克熨燙得一絲不茍,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周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場。
“伯父伯母好!我是徐江。”他猛地九十度鞠躬,聲音比見沈晉時還要顫抖三分,“陳醫生正在做一臺緊急手術...特意囑咐我先來接您二位。”
葉母溫和頷首,淺色旗袍襯得她氣質溫婉。但葉父的目光卻像X光般掃過徐江顫抖的指尖,突然問道:“你老板姓沈?”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砸在徐江頭頂。他僵在原地,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這個眼神他太熟悉了,和沈晉審視對手時的目光如出一轍,仿佛能直接看穿人心最隱秘的角落。兩個同樣氣場恐怖的男人要是碰面...徐江不敢再想,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我、我是陳醫生的助手……”
葉振國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沒再追問。徐江如蒙大赦,趕緊引路,卻感覺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隨形,刺得他脊背發涼。
608病房門前,葉初三和葉初六如兩尊雕塑般靜立在走廊兩側。當葉振國與樓婉的身影出現在轉角時,兩人同時躬身,動作整齊劃一,幅度精確到分毫不差。
“葉三爺,葉夫人。”葉初三的聲音低沉而克制,頭卻始終保持著恭敬的姿勢。
葉振國腳步未停,只是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雖然素未謀面,但那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讓走廊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樓婉的視線在葉初三的袖口稍作停留——那里隱約露出的一截黑色紋身,正是葉家暗衛的標記。她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只是搭在丈夫臂彎的手指輕輕收緊了半分。
葉初三側身推開病房門,動作輕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在門開的瞬間,葉振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威嚴的葉父瞬間紅了眼眶。
病床上的葉靈比他們記憶中瘦了一圈,額頭的紗布刺眼得令人心悸。樓婉的腳步幾不可察地踉蹌了一下,隨即恢復常態,快步走到床邊。她伸手撫上女兒的臉頰,指尖的顫抖只有葉靈能感覺到:“靈兒,媽媽來了。”
葉振國站在床尾,雙手背在身后,指節卻已攥得發白。他目光沉沉地掃過女兒手背上的針孔和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聲音依然平穩:“頭還疼嗎?”但這句簡單的問候,尾音卻比平時低沉了半分。
站在后面的徐江目瞪口呆。他悄悄退出病房,顫抖著撥通電話:“沈總監,葉家父母到了。”
“嗯,知道了。”電話那頭,沈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徐江聽見鋼筆尖戳穿紙張的撕裂聲。
“那個.....沈總監,”徐江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極低,“剛剛葉鎮長問我:'你的老板姓沈?'”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久到徐江以為信號中斷時,才聽到沈晉冷峻的聲音:“他看出來了。”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