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如燕緊緊抓著方向盤，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耳邊不斷回響著教練的指令，可手腳卻完全不聽使喚。離合、剎車、油門像是故意作對般混亂，車子猛地一抖，熄火在原地，引擎發出刺耳的嗡鳴。

教練還沒來得及開口安慰，孫如燕眼前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黑點，喉嚨發緊得幾乎喘不過氣。副駕駛座上的同車學員驚呼出聲，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指甲已經在方向盤上劃出幾道白痕，掌心傳來的刺痛混著冷汗，將原本嶄新的皮質方向盤洇出深色的水痕。

教練敏銳地察覺到孫如燕臉色蒼白，神情不對，趕忙關切地問道：“孫小姐，你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孫如燕張了張嘴，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教練，我...我感覺喘不上氣，眼前發黑，渾身都使不上勁?！彼皖^看著自己仍在微微發顫的指尖，指甲縫里還嵌著方向盤的碎屑，“明明心里知道該怎么做，可手腳就是不聽使喚，好像被什么東西死死攥住了。”

孫如燕強忍著不適，將自己內心的恐懼和身體的異常感受如實相告。

教練聽聞，立刻讓她坐到后排休息，安排其他學員繼續練習。神奇的是，當她一坐到后排座位上，那些令人難受的癥狀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教練再次鼓勵孫如燕嘗試駕駛。

可當她再次握住方向盤，之前的頭暈、恐懼又一模一樣地出現了。到了第三天，情況依舊沒有任何好轉，每次坐上駕駛位，她都像被施了魔咒一般，陷入痛苦的煎熬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里，孫如燕嘗試過各種方法克服恐駕癥，報名心理輔導課程、跟著視頻學習放松技巧，甚至逼著自己每天在駕校周圍徘徊，試圖讓身體適應駕駛環境?？擅恳淮慰拷{駛座，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便卷土重來，她的雙腿像灌了鉛，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任不易曾耐心地陪她練習，握著她冰涼的手輕聲安慰，可最終也只能在一次次失敗后，無奈地搖頭嘆息。

無奈之下，教練向自己的醫生朋友請教。醫生朋友解釋說，孫如燕這種情況雖然極為罕見，但在醫學上確實存在，被稱作“恐駕癥”，是一種對駕駛產生過度恐懼和焦慮的心理障礙。

教練隨即給孫如燕的丈夫打電話，詳細說明了她的學習情況，并嚴肅地建議，鑒于孫如燕的特殊狀況，為了她自身以及他人的安全考慮，最好還是放棄學車。否則，即便勉強通過考試，日后上路行駛也會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

從那以后，孫如燕的出行方式變得十分有限，要么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要么選擇打車，生活多有不便。

回想起這段學車往事，孫如燕深深嘆了口氣，將離婚協議小心塞進包里。梧桐葉落在肩頭，她伸手拂去，忽然覺得這飄落的枯葉倒像極了自己破碎的婚姻，曾經的承諾與期待，終究零落成泥。

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發絲，她抬步朝著去字神家的公交站走去，腳步比往常輕快許多，心底那團壓抑很長時間的陰霾，似乎也隨著這份自由漸漸消散。

正午的陽光透過梧桐枝葉灑在地面，斑駁光影里，孫如燕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她抬腳跨出民政局門前的臺階，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聲響清脆而利落，像是要把過往的沉重都踩碎在腳下。

風又起，卷起幾片枯葉擦著她的腳踝掠過，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心底那點雀躍如同被風吹燃的火苗，越燒越旺。

路過劉大嬸家門口時，她下意識地朝里望了望，原本以為會像上次一樣碰到那位愛管閑事的啞巴大叔，卻發現大門緊閉，四周靜悄悄的，也不知大叔是外出未歸，還是在家中忙著其他事情。

孫如燕剛踏入字神家的大門，迎面就碰上了熱情的翠花嫂。翠花嫂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熱情地招呼道：“你來啦，快請進！屋里坐！”

孫如燕容貌出眾，堪稱千里挑一的美人，即便之前只來過一次，她出眾的氣質也給翠花嫂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孫如燕笑著應下，目光卻被屋內懸掛的書法作品吸引。那些筆走龍蛇的字跡仿佛帶著魔力，讓她暫時忘卻了方才的焦急。翠花嫂見她看得入神，便湊過來輕聲介紹，哪幅是字神得意之作，哪幅又蘊含著特殊意境。正說著，孫如燕突然聽見那熟悉的古箏聲，心底的期待瞬間被點燃。

一陣悠揚的古箏琴聲從涼亭方向傳來。這一次，字神彈奏的是經典曲目《高山流水》。琴聲如潺潺流水，時而激昂，時而舒緩，旋律優美動人，節奏抑揚頓挫，仿佛將人帶入了一個如夢如幻的仙境之中。

孫如燕站在原地，聽得入迷，指尖不自覺地隨著旋律輕輕顫動，仿佛要將這段時間積壓的情緒都融入這琴聲之中。

她閉上眼睛，任由音符在耳畔流淌，那些學車時的狼狽、婚姻里的委屈，似乎都在這裊裊余音中漸漸消散。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孫如燕緩緩睜開雙眼，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不知是為這動人的琴聲，還是為終于解脫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氣，滿心都是迫不及待想要與字神分享此刻心境的沖動。

孫如燕連忙對翠花嫂說道：“翠花嫂，您忙您的，不用招呼我，我自己去找他就行?！?/p>

可還沒等她邁步，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母親打來的，她趕忙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聲音：“今天是你爸的生日，你爸念叨著讓你們早點回家，我和你嫂子正在廚房忙著準備午飯呢?！?/p>

孫如燕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僵，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父親向來沉默寡言，卻在生日這天特意念叨她，可自己滿心都是離婚的事，竟把這茬忘得一干二凈。

孫如燕一聽，心里猛地一沉，暗罵自己：“真是該死，怎么把老爺子的生日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她來不及多想，急忙轉身，一邊快步往門外走，一邊對正在大門里做針線活的翠花嫂說道：“翠花嫂，我突然有點急事，得馬上走，改天我一定再來找字神！”

翠花嫂放下手中的針線，追到門口張望，只見孫如燕的身影已經拐過街角，高跟鞋的聲響也漸漸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