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滿餐桌,那些熟悉的味道瞬間勾起了往昔的回憶。糖醋排骨的酸甜、清蒸魚的鮮香、青菜豆腐湯的清爽,每一口都是家的溫度。這些在家鄉再尋常不過的菜肴,卻是她在國外日夜渴望卻難以嘗到的美味。
此刻,她被濃濃的親情包裹著,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重新找回了被捧在手心的幸福。她機械地咀嚼著熟悉的飯菜,舌尖上的美味卻難以驅散心底的陰霾。每咽下一口,喉嚨都像被砂紙磨過般生疼,那些在異國他鄉積攢的委屈與不甘,隨著溫熱的飯菜翻涌上來,在胸腔里肆意沖撞。
可這份溫暖越是真切,就越讓她想起在國外的遭遇。在那個陌生的國度,她不再是父母眼中的驕傲,而是被迫扮演著卑微的角色。曾經的理想被現實擊碎,她像是墜入深淵的困獸,在黑暗中苦苦掙扎。
此刻坐在明亮溫馨的家中,她才真切地意識到,這里才是真正的避風港,而那個看似美好的博士夢,卻將她引入了痛苦的深淵。
父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渾濁的目光透過氤氳酒氣落在女兒泛紅的耳尖,母親往她碗里添了勺湯,瓷勺碰撞碗沿發出清脆聲響。這些細碎的日常畫面,突然和記憶里無數個尋常的晚餐重疊,讓她鼻頭陡然發酸。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不能讓父母看到自己的脆弱,不能讓這些痛苦的經歷成為傷害他們的利刃。于是,她只是笑著給父母夾菜,把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化作了咽下飯菜時的哽咽。
一陣沉默后,女碩士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媽,那個字神怎么樣?”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隨口一問,卻又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期待。
母親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眼神里滿是疑惑:“那次從他家離開后,就再沒去過。媽跟你一樣,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她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不愿多談這個話題。
其實,母親心里一直藏著深深的愧疚。
當初女兒對字神態度傲慢無禮,不僅言辭刻薄,還直言那是封建迷信。如今,女兒在國外讀博遭遇挫折,學業難以為繼,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國。這一切,都印證了字神當初拆字時的預言,母親越想越覺得愧疚難當。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飄落,在風中打著旋兒。母親摩挲著杯壁上的紋路,那些未說出口的自責像藤蔓般纏繞心間,將往事的細枝末節都拉扯出來。
記憶回到那次拜訪字神的場景,女兒的冷嘲熱諷、字神的從容應答,還有自己當時既尷尬又無奈的心情,都歷歷在目。
那時她沒能阻止女兒的無禮,如今面對現實的重擊,那些被忽視的預言和忠告,像一記記重錘敲打著她的心。
那時母親也只是一介普通婦人,面對女兒的固執和字神的高深莫測,除了賠笑圓場,實在不知如何化解僵局。此刻,暮色漸濃,屋內的光線暗了下來,母親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與窗外搖曳的樹影交織在一起,仿佛將她內心的糾結與悔恨也投射在了這方寸之間。
老人望著窗外,思緒飄遠。她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女兒能聽從字神的建議,說不定早就找到了理想的工作,甚至連終身大事都解決了。可現在,女兒在外折騰了大半年,最后卻一事無成地回來了。
“哪天我們去看看他。”女碩士語氣堅定,打破了屋內的寂靜。女碩士的目光落在母親因常年操勞而布滿細紋的手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這么多年,我總以為自己讀了書就什么都懂,現在才明白,有些道理不是書本能教會的。”她輕輕撥弄著鬢角的碎發,窗外的余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或許,還能從他那兒再學點什么。”
母親一時沒反應過來,臉上寫滿了驚訝:“去看他?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是啊,上次算完卦,卦金還沒給人家。而且我當時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總得去道個歉才行。”女碩士眼神誠懇,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悔。
聽到女兒這番話,老兩口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欣慰。他們突然覺得,女兒在這短短大半年里,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變得懂事又成熟,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喜悅過后,母親的目光在女兒身上停留片刻,突然若有所思。她仔細回想女兒方才說話時的神情,那不同于以往的認真與期待,還有提及字神時不自覺柔和下來的語氣,都讓母親心中警鈴大作。
母親心思細膩,很快就有了別的想法。她心里暗自琢磨,女兒突然提出去拜訪字神,莫不是對人家動了心思?她回想起字神談吐不凡的模樣,又想起女兒落寞歸國后少見的積極神態,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兒有戲。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顆種子在心里生了根,瘋狂生長。
老太太忍不住開始暢想:字神與女兒年齡相當,滿腹經綸,氣質儒雅,而且家境優渥。要是女兒能嫁給他,那可真是從糠籮筐跳進了米籮筐。老太太越想越覺得這是天賜的良緣,女兒孤身在外吃了不少苦頭,如今若是能和字神結下姻緣,往后的日子必定安穩順遂。
她掰著手指盤算起來,先得打聽字神的近況,再挑個好日子上門,拜訪時該帶些什么禮物才合適,見面后又要怎么旁敲側擊地探探口風。這些念頭在腦海里轉個不停,仿佛婚禮的紅綢已經在眼前飄起來了。
她甚至開始憧憬未來的生活:老兩口搬過去和女兒女婿一起住,幫忙料理家務,帶帶外孫。一家人其樂融融,這樣的日子該有多美滿。老太太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連女兒喚了她兩聲都沒聽見。直到女碩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媽,你想到了什么,笑得這么開心?”女碩士看著母親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好奇地問道。
老太太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掩飾:“沒什么,就是看到你回來,心里高興。”她別過臉,眼神有些慌亂,生怕女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