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神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柳茹大姐,她年輕氣盛,一時糊涂,咱們不必與她計較。我猜她此番前來,怕是讀博之路遇到了阻礙。你去請他們到涼亭一敘吧。”
柳茹大姐依言來到客廳,面無表情地對著老太太說道:“大嬸,先生請你們去涼亭說話。”
盡管字神寬宏大量,讓不必與女碩士計較,可柳茹大姐心中那口氣始終難消,全程只與老太太搭話,對一旁的女碩士視而不見,徑直領著眾人前往涼亭。
待眾人落座,翠花嫂便端著茶水跟了過來,一場新的對話,即將在涼亭中展開。
涼亭內,青石桌凳泛著冷意,字神身著素色長衫,正背手而立,晨光透過藤蔓在他肩頭灑下斑駁光影,一場關乎解惑與自省的交談,即將在此悄然開啟。
女碩士望著字神挺拔的背影,喉嚨發緊,那些想要道歉的話卡在嘴邊,不知該如何開口。老兩口局促地搓著手,偷偷打量著字神,又看看女兒,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翠花嫂將茶盞輕輕放在石桌上,瓷與石相觸發出清脆聲響,打破了這份尷尬,也拉開了這場充滿未知的對話序幕。
字神滿面笑容,熱情洋溢地迎向老太太,爽朗地打著招呼:“大嬸!這一晃都半年多沒見了,瞧您身子骨還是這么硬朗!”
他目光隨即轉向身旁的老者,溫和地詢問:“這位想必是大叔吧?”說著,主動伸出手,與老頭子親切地握了握,又熱情地招呼對方落座。
見到女碩士,字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溫和地開口:“你來了。”女碩士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幾分復雜的情緒,正要開口,卻又被字神眼中洞悉一切的深邃目光所觸動,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待眾人都安穩坐下,字神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女碩士的神情,捕捉到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覺的黯淡。心中暗自印證猜想,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靜待她先開口。
屋內一時陷入靜謐,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掠過樹梢。字神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霧氤氳間,將他沉靜的面容籠得愈發深邃,女碩士絞著衣角,欲言又止的模樣,在這份沉默里更顯局促。
眾人紛紛落座后,女碩士率先打破沉默,語氣真誠地贊嘆道:“先生的琴藝真是精妙絕倫。”
字神聞言,連忙擺了擺手,神情謙遜:“過獎了過獎,我這不過是濫竽充數,讓碩士見笑了。”
女碩士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停頓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先生,您不知道,這半年......”她頓住話語,眼眶微微泛紅,似是回憶起過往種種,情緒翻涌難以言說。
字神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中了然,卻只是靜靜等待,不發一言,只將溫暖又帶著安撫意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讓她能安心將心底的話慢慢傾訴出來。
女碩士從包里拿出一個紅包,輕輕放在字神面前,認真說道:“上次找先生問字求卦,卦金一直沒給您。這次我專程送過來,還請先生務必收下。”
字神凝視著女碩士泛紅的眼眶和顫抖的指尖,腦海中閃過她半年前登門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此刻對方的局促與堅持,反倒比預想中任何場景都更顯沉重,他輕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盞邊緣,似在斟酌措辭。
屋內又陷入短暫的靜默,唯有茶盞與桌面相觸的輕響打破寂靜。字神望著女碩士眼中的執著,思緒在現實與設想的場景間來回穿梭,那些未說出口的揣測,隨著茶香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字神與女碩士隔著茶幾相對而坐,他抬手將紅包推了回去,態度誠懇:“碩士太客氣了。我向來有個規矩,測事不準就不收卦金。這紅包您先拿回去,要是日后測準了,再給也不遲。”
女碩士再次將紅包往前推了推,指尖微微發顫,聲音里滿是感激與堅持:“您當初說我求學之路多舛,會面臨諸多抉擇。如今回頭看,每一步都應了您的話。這卦金,您不收,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女碩士見字神推辭,眼眶更紅了,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先生,若不是您當時的提醒,我怕是要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這卦金,您就當是學生的一點心意。”
字神看著女碩士執拗的模樣,心中暗嘆,這看似簡單的推拒與堅持間,藏著她這半年多來跌宕起伏的人生軌跡。他再次將紅包往她那邊推了推,目光溫和而堅定:“先收回去,咱們慢慢說。”
事實上,看到這一家人再次登門,字神心里早已有了數。
在他看來,如果女碩士讀博一切順利,此刻應該不會是來送卦金,反倒有可能是來砸場子的。柳茹大姐是字神的幫傭,每日負責照料宅院瑣事。此前她前來稟報時,特意提到這家人抵達時的神態——老兩口滿臉拘謹,女碩士則神色復雜,既帶著幾分猶疑,又隱隱透出一絲釋然,這般模樣,與字神預想的場景竟有幾分契合。
據柳茹大姐說,這家人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一直在客廳等候。從這個情況出發,字神在心里默默設想了兩種可能的場景:第一種場景里,女碩士會怒氣沖沖地帶著老兩口找上門,一進門便大聲質問:“字神,你出來!什么破拆字算卦!我現在博士讀得好好的,哪有你說的什么忐忑不安?今天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在這樣的沖突場景下,女碩士必定是理直氣壯前來興師問罪,根本不會容許字神優哉游哉地在涼亭撫琴。
第二種場景里,女碩士或許會低著頭,神色黯然,在父母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踏入門檻,再誠懇地向自己致歉,為當初的懷疑與輕視,也為如今應驗的卦象。
兩種場景在字神腦海中交織,他深知女碩士此刻的選擇,必定與她這半年多的經歷息息相關。
這一家人來了許久,安安靜靜地來,又安安靜靜地在客廳等候。這樣的情形讓字神斷定,女碩士這次上門,并非是來上演“武戲”,而是來唱“文戲”的。
他收回落在紅包上的手,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溫熱的茶水滑入喉中,卻沒能驅散心中泛起的一絲悵惘。
目光透過氤氳茶霧落在女碩士身上,輕聲道:“既然來了,就請喝喝茶,想聊什么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