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襯衫，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褲管，腦海中不斷閃過老板娘遞來溫熱茶水的畫面，而老板此刻暴戾的模樣，與記憶中那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判若兩人。

聽到老板的話，劉國軒喉結動了動，終究把到嘴邊的勸阻咽了回去。他清楚這位身家上億的雇主在商界雷厲風行，連家中長輩都拗不過他的性子，自己一個月薪幾千的司機，又有什么資格置喙別人的家事？

車內空調出風口發出細微嗡鳴，混合著皮革與檀香的氣息在狹小空間里發酵。劉國軒盯著后視鏡里老板微揚的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讓他后頸泛起細密的冷汗，掌心無意識摩挲著方向盤上的磨損痕跡——那是兩年來握出的凹槽，此刻卻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

四周陷入死寂，老板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默不作聲的劉國軒，從鱷魚皮煙盒抽出兩支煙。金屬打火機“咔嗒”點燃火苗的瞬間，橙紅的光映出他眼底跳動的陰鷙。

老板深吸一口，灰白色煙霧裹著刺鼻的焦油味彌漫開來，將他的半張臉隱在朦朧中：“思來想去，這件事只有你能搭把手?！?/p>

劉國軒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出青白，后視鏡里的那張臉此時看起來竟如此陌生。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塞了團浸滿機油的破抹布，發不出半點聲音。

劉國軒驚愕地瞪大眼睛，下意識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尖：“我？我能幫上什么忙？”他攥緊座椅扶手，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濕了真皮，實在想不通自己這個每天接送老板的專職司機，怎么會卷入這場莫名的漩渦。

“方案我都盤算好了。”老板彈了彈煙灰，煙灰簌簌落在車內。他突然傾身向前，西裝袖口滑落露出鉑金腕表，折射的冷光刺得劉國軒瞇起眼睛，“找個機會制造場交通事故，開車把她撞死，所有麻煩就都解決了。”

窗外疾馳而過的路燈在車窗上拖出猩紅的殘影，劉國軒看著老板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突然意識到那張保養得當的臉上早已爬滿森冷的算計。車載香薰的檀香混著煙味愈發嗆人，他的胃里翻涌著惡心，仿佛吞下了無數只帶刺的蜈蚣。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劉國軒天靈蓋上，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喉間發出破碎的音節：“老板，這......這也太狠了！蓄意謀殺是要吃槍子的，我后半輩子不就全毀了？”

他蹭地挺直身板，卻因雙腿發軟差點跌回坐椅，扶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泛白。

老板見他抗拒，臉上的笑意瞬間凝成寒霜，陰惻惻的目光如毒蛇吐信般在劉國軒臉上游走：“別忘了，你老家生病的老母親，每個月的醫藥費可都是從我這兒出的?！彼龡l斯理轉動著戒指，聲音里裹著綿密的威脅，“要是斷了這筆錢，老人家怕是連口熱飯都吃不上?！?/p>

劉國軒的后背死死抵住座椅，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把襯衫浸出深色的痕跡。他盯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那些原本絢爛的光影此刻扭曲成猙獰的鬼臉，張牙舞爪地撕扯著他的理智。老板的威脅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一下又一下剜著他的心——母親布滿皺紋的臉、醫院里滴答作響的輸液管、每月準時到賬的醫藥費匯款記錄，在腦海里走馬燈似的閃過。

老板不慌不忙碾滅煙頭，煙灰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慌什么？我在交警隊有人脈，到時候塞點錢，偽造份意外事故報告輕而易舉。就算真出紕漏，憑我的關系，最多讓你在里頭蹲兩三年?！彼鋈粶惤?，雪茄混著古龍水的氣息撲面而來，“事成之后，三百萬現金打到你卡上，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p>

劉國軒喉嚨發緊，喉結上下滾動著，想說的話在舌尖打轉卻又被恐懼生生堵了回去。他眼前浮現出母親躺在病床上渾濁的眼神，想起自己每次回家時老人攥著他衣角顫抖的手，此刻那溫度竟與方向盤上的凹槽一樣灼人。三百萬的誘惑與牢獄之災的陰影在腦海里瘋狂撕扯，冷汗順著睫毛滴進眼睛，刺得他眼眶發紅。

劉國軒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清楚故意殺人罪最輕也要判十年以上，老板雖有通天的本事，但法律終究不是兒戲。

更可怕的是，如果自己真成了替罪羊，即便咬出幕后主使，以老板的手段，保不準會讓他徹底消失。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

車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雨刮器機械地來回擺動，將路燈的光暈攪成破碎的光斑。劉國軒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背著他走在泥濘的山路上，單薄的脊背替他擋住所有風雨。而此刻，自己竟要為了錢，成為別人手中的殺人兇器？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著冷汗滴落在方向盤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水痕。

沉默在空氣中凝滯成實質，老板指尖有節奏地叩擊桌面，金屬戒指與實木碰撞的聲響，像極了刑場上倒計時的鐘聲。

“考慮得怎么樣？”老板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仿佛已經將他視作砧板上的魚肉。

劉國軒盯著儀表盤上跳動的數字，那紅色的指針仿佛正在丈量他生命的倒計時。他艱難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能不能...能不能換種方式？”

話音未落，就被老板驟然拍座墊的聲響震得渾身發顫，飛濺的煙灰落在他手背，燙出細小的灼痕。

劉國軒神色局促，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聲音帶著幾分猶豫和掙扎：“老板，這些年您對我的關照，我都記在心里，打心底里感激?？衫习迥锎揖拖裼H嫂子一樣，平日里沒少照顧我，要我去做這種事，撞死她……我實在下不了手。”

他垂著頭，不敢直視老板的眼睛，雙手無意識地搓著衣角?？諝夥路鹪谶@一刻凝固，死寂中只聽得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劉國軒攥著衣角的手微微發顫，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生怕下一秒老板還會說出什么更驚世駭俗的話來。

老板沉默良久，車里安靜得能聽見遠處的鳥鳴聲。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座墊，一下又一下，節奏紊亂，仿佛在敲打著自己糾結不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