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小毅慢條斯理地打開燙金菜單,指尖劃過印著龍蝦刺身的彩頁,卻遲遲沒有翻動。玉菊的父親攥著褶皺的衣角,喉結上下滾動幾次,終究沒敢打破這詭異的安靜。角落里幾個閨蜜低頭擺弄手機,屏幕藍光映在她們閃躲的目光里,像是藏著不敢言說的秘密。
岳母一踏進包間,就看見郎小毅和他的父母正襟危坐,臉上毫無表情,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她心里一緊,臉上卻立刻堆滿笑容,語氣諂媚:“小毅啊,親家、親家母,這事確實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們。”
郎小毅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抬手示意:“大家都坐吧,別客氣?!?/p>
眾人落座后,岳母一把將玉菊拽到身前,用力按下她的肩膀:“還不趕緊給你公公婆婆跪下,認錯!”
玉菊膝蓋重重磕在瓷磚上,刺骨的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垂著頭,額前碎發遮住了泛紅的眼眶,顫抖的嘴唇剛要張開,郎小毅突然“啪”地合上菜單,金屬封皮撞擊桌面的聲響驚得眾人肩膀一顫。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玉菊,眼底翻涌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暗芒,緩緩開口:“認錯?有些錯,可不是跪一跪就能了結的。”
現場的空氣仿佛凝固成冰,玉菊的膝蓋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順著裙擺往上攀爬。她盯著婆婆锃亮的皮鞋尖,喉頭像塞著團浸了鹽水的棉花:“爸媽,是兒媳我一時糊涂,實在對不起!”
話音未落,眼淚已啪嗒啪嗒砸在旗袍前襟。屋內死寂得能聽見玉菊急促的喘息,郎父始終背著手立在落地窗前,西裝革履下的脊背繃得筆直,像尊沒有溫度的大理石雕像。吊燈的光在他金絲眼鏡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斑,卻始終沒回頭看一眼狼狽的兒媳。
郎小毅的母親冷著臉,眼尾的細紋在射燈下繃成鋒利的刀片。她將手里的茶盞重重擱在餐桌上,瓷碗與桌面相撞發出脆響,轉而望向對面的親家母:“親家母,當初可是你拍著胸脯保證,說玉菊品性純良、清白干凈?,F在這出,倒像是給我們郎家潑了盆臟水。”
玉菊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抬頭看眾人審視的目光。
角落里那個男人縮著脖子,眼神躲閃,西裝領口沾著酒漬,活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郎父終于緩緩轉過身,皮鞋踏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玉菊心上。他摘下眼鏡,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低沉的聲音仿佛裹挾著冰霜:“郎家容不得半點污點,今天這事,必須有個交代。”
玉菊母親賠著笑,眼角擠出細密的褶皺,手忙腳亂地扯了扯有些歪斜的珍珠項鏈:“親家母您消消氣!我家玉菊打小懂事,肯定是那個登徒子使壞!”
說著突然抄起桌上的水果刀,作勢要朝角落縮著的陌生男人撲去,金鐲子在腕間叮當作響。
陌生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連滾帶爬往后躲,打翻了一旁的青瓷花瓶。碎裂的瓷片飛濺在玉菊腳邊,鋒利的邊緣映出她慘白如紙的臉。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看著母親被眾人制住,發絲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脖頸上的珍珠項鏈不知何時斷了線,圓潤的珠子滾落在地,在眾人腳下慌張逃竄。
玉菊望著滿地狼藉,破碎的瓷片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割裂著她最后的尊嚴。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場荒誕的鬧劇之中,而自己就是那個被推上刑場的小丑。
賓客們見狀蜂擁而上,七手八腳按住玉菊母親。郎小毅的母親卻氣定神閑地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普洱,茶煙裊裊間嗓音涼得像浸過井水:“先別沖動。既然親家母信誓旦旦,不如讓玉菊自己說說——”
她指尖劃過旗袍盤扣,慢條斯理地轉向跪著的兒媳,“玉菊,起來吧。郎家做事講究體面,可不想落下欺負人的名聲。”
玉菊膝蓋發麻,扶著茶幾邊緣才勉強站穩,綢緞旗袍下擺垂落的流蘇在發抖的指尖旁輕晃。她望著郎母嘴角若有似無的冷笑,忽然意識到這場看似寬容的赦免,不過是將她推進更深的刑場。
玉菊顫巍巍站起身,后背的冷汗早將蘇繡牡丹洇成深色。
郎母突然逼近半步,香水味里裹著壓迫感:“你母親說你清白,那倒要問問——新婚夜為何不見那個?”
玉菊如遭雷擊,耳膜嗡嗡作響。水晶吊燈的光突然刺得她睜不開眼,喉間腥甜翻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維持住最后一絲清醒。在場之人的竊竊私語像無數只螞蟻順著腳踝往上爬,她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破碎的嗚咽。
包間里瞬間炸開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里,郎小毅臉色煞白如紙。他攥著西裝褲的指節泛白,怎么也想不通母親為何舊事重提。那天他隨口編的借口明明騙過了母親,此刻卻像淬了毒的回馬槍。
而郎母望著兒子驟然失色的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她早就在生意場上練就了火眼金睛,兒子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她。這些日子關于兒媳的風言風語,她都記在心里,只是在等一個讓郎家占據主動的時機。如今看著兒子不動聲色設下的局,她終于確信,這個繼承人足以撐起郎家的家業。
她心如明鏡,兒子顯然鐵了心要和玉菊離婚,或者說,要將這個令家族蒙羞的人徹底從生活里剔除。
既然這場與玉菊娘家的沖突已無可避免,與其讓兒子背負罵名,不如由她這個當母親的出面解決。于是,她主動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準備直面這場風暴。
玉菊也清楚,新婚之夜不見紅的事,或許能瞞過郎小毅一時,卻絕對逃不過他母親那雙精明的眼睛。如今被當場抓包,縱使有千百張嘴辯解,也難以自證清白。
權衡之下,她決定不再狡辯,先承認事實,設法渡過眼前難關。
回想起這段時間,郎小毅對她的事不聞不問,她隱隱察覺到,這或許是故意設下的圈套,為的就是讓她放松警惕,好抓她個現行。至于這是郎小毅的主意,還是他母親在背后謀劃,玉菊一時難以判斷。但眼下,她已然落入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命脈被牢牢攥住,只能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