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頂的云層扭曲成巨大的紫色漩渦，數以萬計的雷蛇在云縫中游走。靈霽赤足踏在懸崖邊緣，腳下每道裂縫都爬滿青紫色的電紋——這是天劫鎖定的標記。

“第三劫雷...”她咬破指尖，青色靈血滴在本命青玉上。玉身裂紋中突然迸出七顆玉鈴，懸浮在空中組成北斗陣型。

第一顆玉鈴炸裂時，山腳下的曬谷場傳來孩童笑聲。靈霽瞳孔驟縮，看見七個孩子正在追逐她昨日用藤蔓編織的光球。最小的女孩突然摔向懸崖方向——

“定！”

靈霽扯斷發間青藤簪，三千青絲瞬間化作枯白。炸開的簪子化作三百六十道青光射向村落，在空中交織成翡翠穹頂。與此同時，她腳下連接本體的千年老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焦黑的藤皮簌簌剝落。

“不好！”

電光火石間，這位青藤化形的精靈做了一件令云端監刑仙官都愕然的事——她散盡護體清光，萬千瑩碧藤蔓破巖而出，如天河倒懸般涌向山腳。雷霆劈在她單薄身軀上的瞬間，所有藤蔓結成翡翠穹頂，將村落籠罩在瀲滟青光之中。

“甲木精靈竟愿自損根基...”云端傳來驚詫的低語。

靈霽在元神灼燒般的劇痛中墜落，恍惚看見一道玄色身影踏雷而至。那人袖中飛出的金紋鎖鏈纏住她手腕時，她聞到了霜雪浸透松針的氣息。

......

元神被金芒刺穿的疼痛讓靈霽蘇醒。她發現自己懸在云氣中，周身纏繞著刻滿雷紋的鎖鏈。十步之外，玄袍仙君負手而立，玉冠束起的長發間有細碎電光流轉。

“玄霆真君。”靈霽瞳孔微縮。這位司掌天刑的雷部首座，在仙界素有“鐵律無情”之名。她曾在瑤池仙冊上見過他的畫像——當時還笑畫師把他眉間雷紋畫得太兇，此刻真人當前，那雙重瞳卻比傳說中的更令人心悸。

男子輪廓如寒刃削成，眉間金紋似有雷霆流淌。最讓靈霽心驚的是那雙眼，看似古井無波，卻讓人想起暴風雨前壓抑的深海。

“青藤得道，擅改天劫軌跡。”玄霆君的聲音不重，卻震得她元神發顫，“按天規當誅。”

鎖鏈突然收緊，靈霽疼得弓起身子，袖中不受控制地綻出幾朵白花。她突然想起百年前見過的場景——某位觸犯天條的仙娥被雷部刑鏈絞碎仙骨的模樣。

“且慢！”她強忍疼痛抬起臉，“我護住了凡人村落，這不算功德么？”

玄霆君指尖凝聚的金雷微微一滯。

“愚善。”玄霆君突然掐住她下巴，“你可知三百年前，正是這些凡人的祖輩放火燒山？”

鎖鏈驟然收緊，將靈霽拽到云層之上。從這個角度，她清楚看見村口石碑上“除妖記”三個猩紅大字，與孩子們純真的笑臉重疊在一起。

“看著。”

玄霆君彈指間，第三劫雷轟然劈下。靈霽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卻發現雷霆被自己殘留的藤蔓引向了深潭。水面炸開的瞬間，無數雷光魚躍出水面，竟化作她曾經救治過的山民模樣。

“認得嗎？”玄霆君貼在她耳畔低語，“你救過的獵戶昨日剛剝了只藤妖的皮。”

靈霽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發間殘余的藤蔓如毒蛇般襲向玄霆君咽喉。卻在觸及皮膚的剎那，被他周身的雷罡燒成灰燼。

“這就受不了了？”玄霆君捏住她一縷發絲。

窒息感襲來時，靈霽模糊看見玄霆君掌心凝出的金色雷刃。她知道那是什么——殞仙斬，專誅精靈本源的雷部秘法。從前聽瑤池仙姬說過，被此刃所傷，千年道行將散作云煙。

就在雷刃即將斬落的剎那，山下突然傳來孩童的歌聲。玄霆君動作微頓，靈霽趁機用最后靈力催動本體——崖畔那株千年青藤突然綻放出漫天青熒，如星子般落向村落。

這是木精靈的“祈露”之術，每點熒光都能化疫病為祥和。施展此法會折損道基，但靈霽想著既難逃天罰，不如再護那些凡人一次。

雷刃懸停在她眉心三寸處。

玄霆君眼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三百年前北冥海嘯時，也曾有個青衣仙子散盡修為凝冰為堤...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雷刃已化作流螢消散。

“精而不邪...”他松開禁錮，看著靈霽如折翼青鳥般跌落云臺，“可鑄為器。”

靈霽揉著喉嚨咳嗽，尚未明白這話何意，就見玄霆君并指劃出一道金線。那光芒刺入她眉心的瞬間，比天雷更甚的劇痛席卷全身，她看見自己元神上浮現出繁復的雷霆紋路。

“庚金雷契。”玄霆君看著蜷縮成團的精靈少女，“自今日起，你是我雷部的青刃。”

靈霽疼得發顫，卻發現能讀懂那些紋路了——那是用太古雷文寫就的契約，每一筆都流淌著令她戰栗又向往的力量。最可怕的是，她竟對這至剛至烈的雷霆生出親近之感，就像藤蔓本能地追尋陽光。

“誰要做你的兵器！”她咬著唇想反抗，身體卻自發地行了個標準的仙禮。雷契在生效，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違抗這位雷君。

玄霆君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唇角勾起近乎殘酷的弧度：“木靈化雷，倒是罕見。”他轉身時玄色廣袖掃過靈霽面頰，帶著寒松冷香，“隨行。“

靈霽瞪著那道背影，突然摘下發間藤簪擲去。玉簪在觸及玄霆君衣袂的瞬間被雷光擊碎，而她自己也因違逆契約遭到反噬，疼得眼前發黑。

“有傲骨很好。”玄霆君并未回頭，“但在雷部，你需要學會將傲骨煉成鋒芒。”

云海中降下一架雷紋纏繞的青銅仙輦。靈霽不情不愿地登輦時，發現車轅上刻滿了鎮靈符文。她偷偷用指甲去刮，結果被電得指尖發麻。

“再有小動作，”玄霆君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就把你種在雷池當引雷木。”

靈霽沖他背影皺了皺鼻子，卻在對方突然轉身時僵住。玄霆君抬手拂過她發間一段枯藤，這個近乎溫柔的動作嚇得她呼吸都停了。

“甲木之靈不該有衰敗之相。”他指尖雷光閃過，那段枯藤竟重煥生機，“記住，你現在是雷部的青曜。”

仙輦沖破云層時，靈霽望著漸漸遠去的青冥山，突然濕了眼眶。她悄悄將一粒青藤種子藏入袖中暗袋——那是她提前分離的本源之種，雷契并未覆蓋此物。

玄霆君似有所覺，卻未點破。他望著云海盡頭若隱若現的雷部天宮，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這個青藤化形的小精靈，太像當年那個在誅仙臺上散盡修為的...

仙輦穿過九霄雷域時，靈霽發現自己的藤蔓開始泛出鎏金紋路。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覺得那些劈在仙輦四周的雷霆...透著清冽的甘甜？

“庚金生雷，雷反哺木。”玄霆君突然攤開手掌，一團青金色的雷光在他掌心躍動，“想要么？”

那雷光對靈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朝露眷戀晨曦。她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撲過去的沖動。

“在雷部，”玄霆君收起雷光，袖間流過一道暗金紋路，“一切都要憑本事來取。”

云深處傳來沉悶的雷鳴，似龍吟又似天鼓。靈霽抱緊雙膝，突然明白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她摸了摸眉心的雷紋，將袖中青藤種子藏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