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天光在云層后若隱若現，雷池水面泛著幽藍的微光。靈霽赤足踏上寒玉階時，足尖剛觸及水面，便有一圈細小的雷紋蕩漾開來。她下意識縮了縮腳趾，卻聽見池心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怕了？”

玄霆的聲音裹著晨霧飄來，比平日多了三分溫度。靈霽抬頭望去，只見師尊立在池心一朵青蓮上，九霄雷吟劍懸在身側，劍穗末端的紫玉珠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滅閃爍。晨風吹起他未束的銀發，發尾那縷黛青在靛青色的霧氣中格外鮮活。

“弟子...”靈霽剛要回答，腳下突然一滑。她慌忙去扶身旁的青銅柱，卻忘了手中還握著霜華劍。劍鞘撞在柱身上，驚起一群棲息在雷龍雕像上的青鳥。

玄霆廣袖一揮，那群青鳥忽然化作電光消散。靈霽這才發現，那些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師尊用雷精凝成的化身。

“心神不寧?！毙に鴣恚慵恻c過之處綻開朵朵雷蓮，“今日要練的劍式，最忌雜念。”

靈霽握劍的手緊了緊。自從那日在誅邪臺見識過天罰之威，她夜夜都會夢見那雙執劍的手——修長如玉，卻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看劍?！?/p>

玄霆突然并指一點，九霄雷吟劍化作流光襲來。靈霽倉促舉劍相迎，兩劍相擊的剎那，她腕間的金紋突然灼熱起來。一股暖流自手腕蔓延至全身，霜華劍竟自行引動池中三道雷光，在身前結成光幕。

“不錯。”玄霆的聲音忽然近在耳畔，“但防守太過。”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尖，靈霽驚覺師尊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后背，右手虛扶在她執劍的手腕上。這個姿勢讓她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平穩有力，與那日誅邪臺上雷霆萬鈞的氣勢截然不同。

“這一式要如云破月出?！毙獛е氖滞髣澇龌【€，霜華劍上的雷紋逐一亮起，“七分凌厲，三分留白?！?/p>

靈霽的呼吸亂了節奏。師尊身上雷擊木的清香混著晨露的濕潤縈繞在鼻尖，讓她想起那方為她拭汗的素帕。劍鋒轉過第三重變化時，她忽然發現玄霆左手小指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還在滲著細小的電光。

“師尊的手...”

“無妨?！毙凡绞談?，將手隱入袖中。

靈霽卻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翳。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觸及袖角的瞬間又慌忙縮回。這個動作卻讓玄霆身形微頓，垂眸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

“擔心我？”

這句輕語如雷落入心湖。靈霽抬頭，正對上玄霆那雙映著晨光的眼睛。此刻那眼底不再是往日的深不可測，而是流轉著她從未見過的柔和波光。

池水忽然翻涌，打斷這片刻溫存。玄霆轉身揮袖，九道水柱沖天而起，在空中凝成劍陣。靈霽注意到他束發的玉簪有些松了，幾縷銀發垂落在頸間，隨著劍勢起伏。

“看好了?！?/p>

玄霆劍指一揮，水劍如雨落下。靈霽急忙應對，卻在第三式時踩到自己曳地的衣擺。眼看就要跌倒，腰間忽然一緊——師尊的劍穗不知何時纏了上來，紫玉珠貼在她丹田處，傳來陣陣暖流。

“專心。”玄霆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收回劍穗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腰封，“你今日...”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聲音打斷。霓珮的身影出現在回廊盡頭，

“師尊！青丘狐族破了東天結界！”

玄霆神色驟變，九霄雷吟劍發出震天長吟。靈霽看見他垂落的右手緊握成拳，指縫間溢出絲絲電光。那縷黛青色的發絲不知何時已蔓延至肩頭，在風中如活物般舞動。

“準備雷符?！毙D身時，袖角拂過靈霽的手背，“這次，你隨我同去?！?/p>

靈霽怔怔望著師尊遠去的背影，發現他的步伐比往日沉重許多。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霜華劍，劍身上新生的雷紋正與心跳同頻閃爍。池邊梨樹突然無風自動，落下一片花瓣，恰好覆在劍刃上。

花瓣觸及雷紋的瞬間，她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穿越百年的光陰，落在耳畔：

“這次，我定護你周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