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煙挑了下眉，繞到她跟前，笑吟吟地說：“自然是看到你問我為止，你還蠻能忍的嘛。”

李凌云一點點轉過身子，正對著她，問道：“你是何人？”

“我呢，自然是天上的神女，下凡來拯救你們了！”柳輕煙指著自己，笑著同她對視。

“莫要同我取笑。”李凌云蹙眉。

“哎呀呀，我說的是實話，怎么不信呢？”柳輕煙狀似苦惱地想了會兒，笑道，“我知道你們很多秘密。”

李凌云靜靜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

“李隱月……她的臉是六歲時被一場大火燒毀的，她爹爹為了救你而死。所以，將軍收她為女。”

柳輕煙的影子映在墻上，隨著燭光晃動，像極了擇人而食的鬼魅。

她壓低了聲音：“那場大火還燒死了許多人，卻未查出起因。將軍對此諱莫如深，對外只宣稱是下人起夜時打翻了燭臺……可什么樣的燭臺，能燒了整個靖川將軍府呢？”

肆虐的烈火、倒塌的房梁、刺鼻的氣味、扭曲的尸體……焦急、無助、痛苦、絕望好似又卷土重來，一層、一層、一層地將她緊緊纏繞……

李凌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牽動了背后的傷口，刺痛讓她清醒了過來。

那場大火，毀了妹妹的人生，也成了她心底的隱痛。

她定了定神，冷靜地問道：“是誰？”

“我不知道。”柳輕煙攤開手，表情很是無辜，“我用紅塵薄看到的，類似現場直播，也就是只能看到正在發生的事情。雖然很好奇，但那黑衣人太磨蹭了，繞來繞去的我就睡過去了。”

李凌云深吸了一口氣：“神仙也會睡覺？”

“首先，我是神，神和仙可不一樣。然后，神和仙確實不用睡覺，但我已經養成了睡覺的習慣。當時熬了三天三夜，誰知道剛好碰上了。”柳輕煙也很遺憾。

數十萬年太久太久了，此事于她太過微不足道。誰能料想到，她會設局下界，與此事扯上關系呢。

李凌云揉了揉眉心，是她著相了。竟寄希望于一只鬼……哦不，一個不靠譜的神？真相如何，她終會查清。

“雖然知道這件事的不多，但也有可能是你偶爾聽見過。且你藏身于玉佩，這玉佩自師叔贈我后從未摘下過，許是你當時便生了神智也說不準。”

這下柳輕煙是真的很苦惱了，努力運轉生銹的腦子，狠狠回憶了許久，才道：“太子體弱是因為麗妃善妒，給懷孕的皇后下了藥，你知道吧？”

“當然，谷家砍頭、抄家、流放，麗妃……處剮刑。”

據說當眾行刑，剮了百余刀。生前顏面掃地，死后不留全尸。此刑對官家之女來說太重了些，卻也……活該。

“麗妃、谷家不過是把刀，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善妒？就宴旭對瀟弄影那般看重的樣子，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下手。不顧念自己，也得想想家族吧。

若為權勢就更不可能了，谷家雖門第尚可，但遠算不上什么權貴。縱是生了皇子，也不過依附他人，做不成太子。”

“幕后之人是誰？”

“不是，我都提示到這兒了！幕后之人自然是既得利益者，若太子沒了，誰能上位？”

“睿王？燕王？安王？”

睿王乃賢妃之子，才思敏捷、聰慧過人，備受文人推崇，素有賢名；燕王乃皇貴妃之子，善騎射，可百步穿楊，經數十余戰，屢立戰功；安王乃嫻妃之子，雖無甚過人之處，但也品行端方、行止有度，做個守成之綽綽有余。

總之，帝王偏愛，加之太子賢明，本朝并不對眾皇子約束設限。畢竟，無論如何都越不過太子去。

“是皇貴妃主謀，賢妃也有參與！其他人有沒有推波助瀾我就不知道了。你不是常往宮內跑，怎么這都不清楚？”柳輕煙扶額。

“進宮也不過是讀書、找太子哥哥。其他人不過是聊過兩句，略知一二罷了。”

“隨便吧，現在你該信我了吧。楚國還有三載壽數，你有什么想法？我看，皇貴妃和賢妃都不是什么好人，按套路來說，定是要先走宮斗文干掉她們的。”

三載壽數？楚國朝堂雖有些波瀾，周邊鄰國有漸強之勢，卻絕沒有到要亡國的境地！一個游魂雖確說了些辛密，但難免過于荒謬！

可……直覺和理智都告訴她，此魂可信。

若楚國真三載而亡，會緣于何處？

是外敵？

衛國近些年確有崛起之勢，聽說換了新皇，力排眾議，推行新政，妄想修改協約，迎回質子。

而吳國自玉門一戰也已數十載有余，若要秣兵歷馬，一雪前恥也是意料之中。可這不夠，縱是真打起來，我楚國也不怕他。

是奸臣？

怨她平日只知讀書習武，確實沒注意過朝堂局勢。

自投毒一案來看，皇貴妃和賢妃竟可借刀殺人，毒害一國之母后全身而退。此二人母家一為大將軍一為帝王師，確實根深蒂固。

可若說動搖國本……近年楚帝沉迷修道，逐漸不理俗世，但太子臨朝。有太子哥哥在，她不信朝堂會亂。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生來體弱，若是，若是太子哥哥薨了……睿王、燕王、安王，那些年幼的皇子中也不乏天資聰穎的、母家勢力強的……

自古以來，多少忠臣良將死于奪嫡之爭。若鄰國于此事再推波助瀾、趁虛而入……李凌云不禁打了個寒顫。

多思無益，不如等明日去打探一番。

“謝謝，我知道了。”李凌云點了點頭，“我要上藥歇息了，勞煩轉過身去。”

“你！”柳輕煙怒目而視，指著她的手都抖得不行，顯然氣急了。但在李凌云解腰帶的時候，還是自覺轉過了身。

“你不信我？”

李凌云熟練地解開衣帶，忍痛撕開粘連的衣服，咬牙道：“我信。”

“那你，你怎么能這么淡定？就剩三年了！三年！”

李凌云對鏡將傷藥盡量均勻地倒到背上，邊熟練地包扎邊說：“因為我更信我大楚，信太子哥哥可以穩定朝局，信我手中長槍可領我軍士保我邊疆，信我子我民亦有不屈之志，信我朝堂，愛我家國。”

柳輕煙沉默了許久，再轉頭，發現李凌云趴在榻上似乎睡熟了。五味雜陳地看了她一會兒，鉆入玉佩也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