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奧再一次見到賽琳娜，是在月紋城南側(cè)的“靜語居”。

這是一處曾被稱為“放逐者中轉(zhuǎn)地”的舊修道院，早已廢棄多年，如今被她改造成秘密據(jù)點。它隱匿于山坡之中，外表殘破荒蕪，內(nèi)部卻藏著通往地下的通道與密室，一切都悄無聲息地運轉(zhuǎn)著。

“這不是你的牢籠。”她在為他解開鐵鏈時輕聲說道，“但也不是你想逃就能逃的地方。”

雷奧沒有回應。他現(xiàn)在已能自行行動，身上的傷大多痊愈。他甚至穿上了狼人傳統(tǒng)的衣服——一套舊式獵手皮甲，肩口縫有狼牙的飾帶，是血牙部族戰(zhàn)士的象征。

“跟我來。”賽琳娜轉(zhuǎn)身。

他跟著她穿過通道，一路經(jīng)過了好幾個房間——都放滿了東西，各種羊皮卷，藥品、武器——直到他們步入一間圓形石室，墻壁上刻著各類紋章，正中的圓桌上鋪著一幅巨大的手繪地圖——那是血牙部族周邊的山林地形與哨所分布圖，標注精確至箭塔的朝向。

“你到底是誰？”雷奧忍不住問。他站在地圖前，聲音低沉，戒心更盛。

“我說過了，我是月紋領(lǐng)主的女兒。”她將一張卷起的羊皮卷扔給他，“但我更是這個城邦里，少數(shù)幾個不把你們狼人當作野獸的人之一。”

雷奧沒有接那卷羊皮。他盯著她的眼睛：“你不是獵狼者，但你對我們了解得太多。”

她笑了笑：“雖然互不侵犯，但畢竟不是同一種族。人類對你們狼人而言太過脆弱，所以……這些只是為了自保。你能理解吧？”

雷奧垂下眼睛，不置可否。這女人，聰明得幾乎讓人難以信任。可偏偏，她是他目前唯一能靠近狼族的鑰匙。

賽琳娜見他不語，從一旁柜子里取出一枚破舊的徽章，輕輕放入他掌心。

那是狼族戰(zhàn)士的身份憑證——正是雷奧當年被剝奪的那一枚。

“你是怎么拿到它的？”他喉頭發(fā)緊，聲音幾不可聞。

“有些戰(zhàn)利品，在黑市流轉(zhuǎn)多年。”她頓了頓，語氣柔和了一瞬，“我從一個獵狼者手中買回來的。我也是聽他說了關(guān)于你的事情。你當年被指控殺害了血牙部落的第一勇士，加蘭，于是被部族放逐。”

雷奧眼神一沉。

“我沒殺他。”他說，“我去找他，是因為收到消息說他收了人類雇傭兵的銀幣，計劃在邊境放狼煙……我去找他證實，無意中看到他正在與一名獵狼者交談。加蘭見到我后立刻拔刀。他知道我若把這件事說出去，他就完了。他試圖先下手為強，我被迫還手。雖然我不如他那么強大，但他一時半會兒也制服不了我，我們打斗的聲音引來了族人。。。可是，那個躲在暗處的獵狼者突然出手，一刀刺進了他的背。”

“你沒向族人解釋？”

“那名獵狼者殺人后立即逃走。我蹲下檢查加蘭的傷勢……那個獵狼者十分專業(yè)，刺進了他的心臟，他當場就死了。那時，族人趕到，正好看到我滿身血污，正翻動尸體……而真正的兇手，早已無影無蹤。”他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冷意。

“你的父親也沒有相信你？”賽琳娜輕聲問。

雷奧冷笑了一聲：“他一直更偏愛我的大哥。對我這個‘不聽話’的兒子向來看不順眼。加蘭……又是他最信任、最忠誠的追隨者。我又怎么比得上他心中的‘忠狗’？”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許久之后，賽琳娜緩緩開口：“那就把真相拿回來。”

她將那張羊皮卷在桌上攤開，那是一份秘密協(xié)議——加蘭·索恩與人類雇傭軍團“灰鐵矛”之間的合作契約。他們試圖在邊境制造沖突，引發(fā)血牙部族與月紋城邦的戰(zhàn)爭。等到兩敗俱傷之時，加蘭便能趁亂篡奪部族領(lǐng)導權(quán)，甚至吞并人類城邦的領(lǐng)土，而灰鐵矛軍團則可從戰(zhàn)火中奪取大量財富。

雷奧的眉頭越鎖越緊，胸口的怒火一寸寸燒灼上來。

“加蘭……竟有這樣的野心？”

“這份協(xié)議怎么會在你手里？”他死死盯著她，語氣隱約透出幾分質(zhì)疑。他還沒讓憤怒沖昏頭腦。

賽琳娜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既然選擇合作，彼此之間應當更坦誠一些。告訴你也無妨。

這個灰鐵矛軍團這些年不斷試探我方邊境防線，我費了不少功夫在他們內(nèi)部安插眼線，盯住他們的動向，伺機將他們一舉剿滅。”

她看向雷奧，神色變得認真：“這也是我選擇與你合作的原因之一——除了為了城邦的和平共處，也為了借助你重回狼族的機會，將這些該死的雇傭兵團徹底鏟除。我想，對你們血牙部族而言，這也是一件有利的事，不是嗎？”

雷奧低頭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張羊皮卷上。

他曾被族人誤解、驅(qū)逐，三年間流離失所，幾度生死。他的心中當然有怨，但他同樣明白，那些指責他的族人也未必真的全是惡意。他們是被蒙蔽，是在憤怒中被人操控——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將他殺死。加蘭死了，他們沒為他報仇，而是選擇放逐雷奧，這一點，他不會忘。

如果部落真的陷入一場毫無意義的戰(zhàn)爭，他并非愿意旁觀。

“可是，光憑這份協(xié)議，他們不會信。他們寧可相信它是偽造的。”雷奧沉聲道，他太了解自己的族人。

“你說得沒錯。”賽琳娜點頭，“但我敢肯定，灰鐵矛不會就此罷休。加蘭雖死，但他們一定還會尋找新的棋子。”

她微微一頓，眼神銳利了幾分：“比如，被族人放逐、已無立場，又握有戰(zhàn)士能力的你。”

雷奧眼神一震：“你的意思是……”

賽琳娜露出一個淺笑，語氣卻冰冷干脆：“我想，是時候制定一個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