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黃,烏云如沉睡的猛獸盤踞山脊。小屋外,風在林間盤旋呼嘯,似乎在低聲訴說著不安的預兆。
艾丹坐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水晶項鏈。他的眼神空洞,神情冷淡,仿佛靈魂與肉體之間仍隔著一層薄薄的迷霧。
直到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艾丹,”艾拉瑞絲走入屋內,唇角掛著輕柔的笑意,“今天我們出門。”
艾丹怔住,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迅速轉頭,目光中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喜,“你說……出門?”
“嗯。”艾拉瑞絲一邊替他披上黑色斗篷,一邊溫柔地為他攏緊領口,“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嗎?今天,我帶你去。”
艾丹唇角浮起難得的笑意,可那抹歡喜尚未來得及蔓延開來,艾拉瑞絲下一句話便如冰水一般潑下:
“你要幫我,艾丹。用你的身體,去吸引那些新死之人的靈魂。”
他的笑容凝固,聲音微微發顫,“吸引……靈魂?”
“是的,吸引靈魂。”艾拉瑞絲重復道,然后耐心解釋,“因為你死過,你的身體還殘留著死亡的氣息。那些靈魂會誤以為你是他們的歸宿。”她聲音輕柔,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她看著他,手指輕輕拂過他緊皺的眉頭,問道,“你不想出去嗎?或者,你不愿為我做點什么嗎?”
這話讓艾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立刻點了點頭。他不敢說“不”。他沒有這個權利。
他們穿過森林,越過枯骨遍布的山谷,直到一片被戰火焚燒過的曠野。那是一處剛結束不久的戰場,空氣中仍殘留著焦炭與血的氣味,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未被掩埋的尸體,盔甲殘破,戰旗折斷。
艾丹想移開視線,卻被艾拉瑞絲牽住了手。
“看。”她輕聲說道,另一只手在空中揮動,施展一道靈視咒。
剎那間,艾丹的視野改變了。
無數半透明如霧氣一般的靈魂漂浮在空氣中,有的哭泣,有的咆哮,有的蜷縮在尸體上方,不肯遠離。
艾拉瑞絲輕輕一笑,目光在靈魂中游移,“既然你們不肯走,那便為我所用吧。”
她將手放在艾丹的前額上,低聲念咒。頓時,一道微弱的幽光從他體內散發開來,艾丹感覺到一股寒意貫穿全身,靈魂如遭撕扯。
空中那些游離的幽影仿佛嗅到了什么,紛紛尖嘯著向他撲來。他驚恐地想要后退,卻發現身體一動不能動。
靈魂一個接一個被吸入身邊漂浮的水晶瓶中,那瓶子由艾拉瑞絲親手打造,瓶身上刻滿古老的咒紋,每當一縷靈魂被吸入,瓶身便閃過一道紅色的漣漪。
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個時辰。
當最后一個靈魂也悄然消散,艾丹癱坐在地,面色蒼白,渾身戰栗。他望著水晶瓶內游動的光點,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靈魂的嗚咽與尖叫。
“我們回家。”艾拉瑞絲收起水晶瓶,扶起他,為他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落下一吻,“你做得很好,艾丹。”
艾丹沒說話,一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夜里,艾拉瑞絲開始煉制新魂。
她將瓶中靈魂逐一釋放,投入早已準備好的煉魂爐中。爐火高漲,哀嚎聲此起彼伏。那些被困住的靈魂在灼燒與壓榨中掙扎、嘶吼,最終化作一點點青灰色的粉末,被她用銀匙輕輕收集。
艾丹坐在屋外的階梯上,聽著那凄厲的聲音,臉色愈發蒼白。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借由他的身體完成的。他無法阻止,只能接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它們染滿了看不見的鮮血。
第三天清晨,煉魂結束。
當艾拉瑞絲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艾丹幾乎認不出她。
她的容顏仿佛經過某種淬煉,五官依舊熟悉,卻更加精致。她的皮膚仿佛剝去了歲月的包裹,白皙如玉,泛著淡淡的光。連發絲都更顯光澤柔順,宛如流動的絲緞。
她穿著一襲黑色輕紗長裙,緩步走到他面前,露出一個驚心動魄的微笑。
“我美嗎?”她輕聲問。
艾丹怔怔地看著她,心神一瞬恍惚,像是墜入了一個比夢更深的幻境。
“即便是天上的太陽,也無法遮掩你的光芒。”他低聲道。
艾拉瑞絲笑容更深,滿意地將手指與他的十指交握。她牽著他,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艾丹,”她貼近他的耳邊,聲音溫柔得令人迷醉,“我只屬于你。你也只屬于我。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那一刻,艾丹心頭某個角落悄然崩塌。他知道自己已無法分清那是欲望還是深淵。
但他沒有抗拒。
他任她的吻落下,任自己沉淪在她織就的溫柔牢籠中。
黑夜漸深,森林寂靜無聲,唯有那間小屋內,燃燒著名為“沉淪”的火焰。